林平安在房里抄经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独秀院那边传来了一阵动静,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问了石榴才晓得,原来是将军府那边来人了。
也不知今日吹了什么风,平日里国务繁忙到寸步难移的沈万山,竟是亲自带了一大群的丫鬟家眷和人参鹿茸等名贵的补品去拜访沈氏。
随行而来的除了数十个仆人之外,还有沈万山的女儿沈沫儿。
说起这个沈家,也是大有来头,断不是可以小觑之辈。
沈家世代都是武将出身,自曾祖父那一辈开始就颇受朝廷的重用。沈家的曾祖父沈越曾经跟着先皇在沙场上披荆斩棘、出生入死,可谓是情同手足,情谊深厚。但沈越淡泊名利,无心加官进爵,后来还是因为皇命难违才接下了大将军一职。
沈越为官清正、有勇有谋,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之下,他的嫡子沈城也是出落得十分有出息,大周边陲陷入僵局之时,就是沈越率领了三千精兵,以少敌多,连连攻破了敌军许多城池,绵延了大周的好江山。
到了沈万山这一代,将军这一职位几乎成了世袭了。
但沈万山也绝非是等闲之辈,五岁能舞枪,七岁能弄剑,精通十八种暗器,凭着先辈攒下的功绩再加上他自个儿的功勋,才方而立之年就被封为一品振国大将军之职,到如今年过半百,沈家早已有了些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意味。
不过这沈万山的性子却是与沈越与沈城大庭相径,他的祖父与父亲都是清廉之辈,无欲无求,可沈万山自小就野心勃勃,从不甘愿做平凡之徒。
他手底下党羽颇丰,更是拥有一支训练有素且属于他自己的小军队。
放眼如今朝廷之中,想来也便只有沈家能与林家相抗衡了。
巧的是,沈林两家早就结成了亲家。
沈万山之所以会不辞辛劳、忙里抽空的过来探望沈氏,个中的缘由就是因为沈氏就是沈万山的妹妹,林梦双的舅舅。
沈万山会在这个时候过来造访,绝非偶然。
果然,林平安手里的经才抄到了一半,石榴便款步走了进来,鞠了一躬,低声通禀道:“小姐,红绸姑姑方才来传了话,道是沈家的表小姐那边捎了些薄礼过来,让您去独秀院去分礼物呢。红绸姑姑还说了,沈家表小姐甚是挂念你,让您一定要过去。”
林平安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羊毫:“这是大夫人的意思还是老爷的意思?”
“这奴婢便不知了。”石榴想了想,答道,“红绸姑姑是一人过来的,应当是大夫人之意。”
“知道了。”林平安仔细琢磨片刻,起身在桌案前的青石砖上来来回回踱步了几次,随后吩咐道,“石榴,给我备一件披风,我这就去一趟。”
“是。”石榴应声出了屋子。
林平安则是秀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沈家的那位大小姐沈沫儿与林梦双乃是表姐妹,故此平日里她们这几个庶出的姐妹也是随着林梦双叫沈沫儿一声表姐,沈沫儿与她只在逢年过节的家族盛事之上打过几次交道,她待自己却真真是极好的,每每都是笑脸相迎,表妹表妹的唤得很热忱。
沈沫儿虽出生武将之家,但在母亲杨氏的教诲之下,也是出落得知达理、静端庄。论美貌和才华,沈沫儿都是仅次于林梦双,不过许是因为表亲的关系,二人在眉眼之间有着七分的相像,都是那种能让人一眼倾心的类型。
沈沫儿如今已是到了及笄之年,在林平安的记忆里,再过不久之后,她就要被许配给三皇子慕容弘为三皇妃了。
她与慕容弘之间的那些事都是后话。
不过经由这一次的死而复生,林平安倒是明白了一个真谛,京都中的这些个达官贵子、名门闺秀们,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她又何尝不是呢?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回来之后,她已是不复天真,如今满脑子只剩下了是报复和心机。
林平安思索了片刻之后,便从架上取下了一本已然抄好的《地藏经》,小心翼翼的包裹在一只金丝勾勒成的经袋内,而后撑着一把油纸伞出了门。
今日虽是个大晴天,但外头的风却刮的很大,她不得不带着把伞好遮一下这如同刀子般冷冽的大风。
林平安未曾坐轿,而是步行而去。
当她走至独秀院的大门口之际,便只见门口落了两顶奢华宽敞的轿子,两旁还规规矩矩的站着数十个穿着统一的丫鬟和家丁,此刻纷纷都低眉顺目的埋着脑袋。
林平安轻笑,这沈万山沈大将军果然就是气派。别人出一趟门都是极尽全力的减少随行的奴仆,只有他,一直都不晓得收敛自己的锋芒。
又或者今日沈万山摆出了这一副气势,就是为了给她看的?
“三小姐。”红绸早就在门外等着了,一看见她,立刻款步迎了上来,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三小姐来了?请随老奴来吧。”
“有劳红绸姑姑引路了。”林平安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随后紧跟在了红绸的身后往里头走去。
穿过了长长的走廊,再走过一段假山与湖泊,就是沈氏所住的听荷香榭。
不得不说,独秀院内的景致果真是整个林府之中最别致的,九曲小桥、湖心之亭、以及雕刻成了飞鸟走兽模样的假山……虽是冬日,但摆在沿途的奇花异草却已绽放出了初春的绚烂。
林平安一想起自己那深居在偏僻的玉香院里的母亲,便觉得有些悲哀。
林德沉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沈氏母女,而留给她们的,却全都是沈氏母女所挑剩的那些一不值的残次之品。
上辈子,她连亲口问一句母亲的机会都没有,只因为母亲在她最懵懂的年纪就被沈氏毒害而亡,如今她却是十分迫切的想问一问自己的母亲,问问她恨不恨沈氏,恨不恨自己这无情的父亲!
林平安咬牙切齿的想着过去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仇恨,浑身的血液一瞬之间变得冰冷无比。
她随着红绸才刚走到听荷水榭,远远就听见水榭中传出了一阵女子清脆的笑声。
她足下一怔,缓了许久,才继续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