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姜崚远靠墙坐下,长腿舒展开,将小孩上半身撑起,重量靠在膝盖上,稳住他的身体,一手托着头,一手喂营养液。
小孩似乎真的脱水了,淡淡咸味的营养液被他乖乖地咽下,最后还咂了咂嘴巴。
姜崚远看着他餍足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晏晏浅笑的声音豁然从喉咙溢出,姜崚远被自己愉悦的笑意惊到。
眼神复杂地看看手上托着的小板寸,是一点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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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火堆第一次添柴火之后,于韧就觉得身体冒冷汗冒得更厉害了,全身发烫,通体的难受让她不自觉就蜷缩起来,迷迷糊糊地就昏了过去。
骨子里凉丝丝的能量在每一丝骨缝间流窜,它们在不停地碰撞,似乎是被压抑狠了,猛然间就爆发出来,接着便欢快地在体内流淌、奔腾。
甚至似乎这一方小小的躯壳已经不够它们施展身手,企图挣脱牢笼飞向天际。
于韧其实影影约约间感受到姜崚远的到来,当他握住她的手腕的时候,她感觉到那丝寒意似乎被重新调动,很舒服。
这个人身上有很令她舒服的能量。
可事实上却是,她的体温烫得骇人,只有用低温才能降低这不知名的高温。
她往火堆的方向移动是骨子里的凌冽的寒意在让她自救。
冰凉的湿纸巾和毛巾在给她身体给予适宜的温度进行援救,让她只升不降的体温有所缓解,至少灼人的滚烫感被湿意带走。
而姜崚远手上正常的体温和两人肌-肤相贴之间的能量纠葛,让本来躁动的激流缓退。
这些不乖的能量在学习一种它们没见过的存在方式——
不是暴动、凌乱、桀骜不羁的;
是温润、和顺、处之晏然的平和。
于韧的体温逐渐趋于正常,但体内的能量波动还未平息。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抬起,又被喂了水,是咸咸的口感,等到完全咽到肚子里,脑袋才运转起来告诉自己:是营养液。
她下意识地咂咂嘴巴,接着,她就感到那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到自己的下巴,轻柔和煦的触感。
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追着那股力量而去。
但躯体又低估了当下的虚弱,整个人砸进了靠坐在墙壁边的人身上。
这边刚笑出声,还在纠结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小孩就莽莽撞撞地拥入怀里。
几乎是石头入水的动静,“哗”的一声——姜崚远差点没跳起来。
下意识起身的过程中,也没有把人抛出去,而是掐着人腋下,双臂抻直,让人远离自己,而自己则因为应激反应,半跪在地上。
于韧被这个动作扰得又蹙起眉头,但软趴趴的脑袋歪垂在姜崚远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因为那道舒适的能量交缠,又放松般地舒展眉宇。
姜崚远觉得自己的心脏估计已经不愿意待在自己的身体里,它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看着眼前人似是依赖的动作,忽然就想起,微微似乎很久没这么跟自己撒娇了。
可这个睡得深沉的小孩,要怎么处理?
所以,他的宽宥待人是真的?
对容珝的态度不过是私人恩怨?
这个才有十二岁一直以温润示面的男孩,生出了一丝“原来,耳濡目染这种事情真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存在。”这样不知所措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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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最后结果是,姜崚远自懂事起便万年如一日的温和脸庞出现了很大一道裂缝。
他素着一张脸,冷若冰霜,动作利落地将人安置在身侧。
又勾手把自己背包里的一个包裹着衣服的口袋拿出来,垫在小孩的脑袋下,又把毛毯盖在他的肚子上,让小孩安然入睡。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手被他握在手里。
迷迷糊糊间,于韧微虚着眼睛,似乎看到一个人在照顾自己。
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世上的好人应当还是毕坏人更多些的,她开始喜欢这里了。
外面的雨渐渐地就停了,里面的人忙活来忙活去,枕着天地伴着雨声似乎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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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雨势渐渐缓和,人们的心也逐渐安稳,而有的人顶着风雨在外候了半宿,却还是一无所获。
戈汵穿着雨衣,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脸色暗淡地对蒲岱说:“阿岱,走吧,去二层小楼。”
蒲岱看着戈汵神色倦怠的模样点了点头。
在这一刻,蒲岱想,陪着她就好。
雷声和闪电已经渐渐消退,隐藏于厚重的云层和灰暗的天空之中,两个孩子沉默地一路向东。
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不知道光明什么时候才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