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带我走吧。”
眼前的小少年在冰天雪地里光着上半身,匍匐在地上祈求她的怜悯。他的背上全是鞭伤,站在一旁的地下赌场的老板殷勤地搓着手,希望能把他卖出一个好价钱。
“五百两,我买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和雪一样轻轻落在地上。
——
大雪封城,江羡鱼随爹爹一起到临珠县已经半月有余。今年的冬日将北方大片地区糟蹋得民生凋敝,无数灾民被迫离开家乡南下。圣上不知作何考量,竟然将江今朝这个异姓王派往临珠治理雪灾,如今他日夜在外奔波,留下女儿江羡鱼在官家衙门。其实江羡鱼早就失去了最开始跟着爹爹来这里的兴奋,但听说大雪导致了山崩,驿道被堵塞,车马无法进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
她捧着手炉坐在窗前,窗外还是鹅毛一样的大雪。这样的天……那些可怜的野外的小兔子该怎么生存呢?她忍不住这样担心起来。她曾央着母亲给她买了只小兔养在房里,每日有三个下人轮流照顾它,喂食,梳毛,清理笼子。
但那些没有人照顾的小兔呢?
待在房里也是无趣,江羡鱼索性披了件鹅绒大氅出了门。爹爹最近忙于赈灾,没空管她,这次北上带的下人也不多,唯一的侍女绿衣已被她支使出去买香炭了。
江羡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一直以为全天下都合该跟京城一样,歌舞升平,欣欣向荣。但一路上,荒芜的农田,破败的屋舍,逃难的灾民,所有画面都在打破她原先的认知。
她知道自己不该胡乱发善心,不该见到人就想帮,但她没办法狠心。
有被她帮助过的人认出她来,善意地提醒她现在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容易被疯狂的灾民盯上。江羡鱼只是轻轻点头,微笑着感谢。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对她散发一点点的善意,也是最大的慷慨了。
她就是这样看见了他。
积雪还未化开的街道上,穿着比她这个王府小姐还贵气的商人,拿着鞭子一下下鞭笞在少年的身上。血花一朵朵炸开,滴落在洁白的雪上,片刻就如点点红梅。
“贱卖死奴,贱卖死奴了啊!”那商人高声呼喊着。
虽然这县城受灾严重,但也不乏有有钱人家,这大雪压垮的似乎只有平头百姓。于是便有人驻足询问。
“这死奴家里犯了重罪,上面仁慈,念他尚未及弱冠,饶了他一命,但他终生为奴,官府都有记录的。”那商人又故作一番吃亏的模样:“他会武,打起架来不要命,我给他喂了药才能控制住。”他又捏起那少年的脸,左右转了几番,“看这好皮相,买回去当个床伴儿也好,他家没出事前,他还是个公子哥儿呢,细皮嫩肉的。”
那少年的头被商人抬起来的时候,江羡鱼对上了他的眼睛。
红红的,让她想起家里那只兔子。
他也注意到了她,明明被鞭子打了那么多下他都没掉一滴泪,但看到她投来的眼神的一瞬间,眼眶就湿润了,好像故意做给她看似的。
“姐姐……”他做着口型。
商人也注意到了江羡鱼,大雪天,穿着鹅绒的大氅,白白嫩嫩的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姑娘,任谁看见都知道绝对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再加上商人的信息总是来得比别人灵敏些,他听说最近有个什么京城来的王爷来赈灾了,想必眼前这位就是随行的家眷。
“小姐,这奴有官府的,不怕他跑了,我还给喂了药,只要您把药捏在手里,一月给他喂一次,保管他和狗一样听话!”商人牵起少年脖子上的绳子,把它交到她手里,仿佛那少年真的如他口中所说一样是条狗了。
“他武力了得,买回去做暗卫也好,小姐这样精致的人儿,正需要他这样的奴来照顾着。”商人似乎以为京城的小姐都是豢养男宠惯了的,说话语气间带着明显的暧昧。
“姐姐,带我走吧……”那少年匍匐在地上,想示好地蹭蹭这位小姐的靴子,又怕自己满身血污脏了她绣了金线的鞋面。
“五百两,我买了。”
她丢下一张银票,从商人手里接过控制他的药和他的身契,另一只手牵着他脖子上那根要断不断的绳子,就这样在大雪中和他一起回家。
是救赎吗?还是新的深渊?他忍不住这样想。但脚下的步伐却也忍不住轻快了些。
江羡鱼把他带回了家,趁着爹爹还没回来,她打算先给他梳洗打扮一番。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手里紧紧抓着自己脖子上垂下来的绳子。“姐姐,谢谢你救了我,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他眨巴着眼睛,即便身上被血污覆盖,他的脸,特别是他的眼睛却干净得仿佛一块玉。那商人估计指望着他这张脸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打他的时候很小心地避开了。
\t只有会撒娇示弱的小狗才惹人疼,不是吗?
褚喻很明白这一点,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绝对会为自己感到心疼。他也明白自己这张脸的优势在哪里,曾有人形容他是天上月,林间雪,只需稍作姿态,就能惹人瞩目,所以他可耻地放下自尊向她讨要垂怜。但……真的会感到可耻吗?他的自尊早就在一次次颠沛中被消磨殆尽,如今遗留的,不过是一具由复仇的火焰烧尽的枯骨。
\t江羡鱼打量着他没有接话,只是带着他来到浴池,又去打了一盆热水,费劲巴拉地端到了他面前。 他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盆,因为走得太急还踉跄了一下。“姐姐,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