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凛冽的寒风中,沈槯的口腔被突如其来的冰雪猛然填满,那是一种刺骨的冷,让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然而,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必须强忍不适,用体温一点一滴地将冰雪融化为生命之水,再小心翼翼地软化那干硬如石的馍,每一口吞咽都凝聚着对生存的渴望与坚持。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冰雪凝固,但即便如此,也有人正默默承受着更为沉重的饥饿与寒冷。沈槯不经意间回头,恰好捕捉到吕六那刻意回避的眼神,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含糊不清地询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六,你也饿了吧?”
吕六闻言,连忙摇头否认,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不饿,将军,小人刚刚吃过馍馍,肚子还饱着呢。”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看似饱满的干粮袋,以示证明。
沈槯半信半疑,目光在吕六的干粮袋与自己的之间游移。确实,吕六的袋子还鼓着半截,而自己的虽已见底,却也还勉强能支撑一阵。于是,他勉强咽下那难以下咽的馍馍,正准备继续前行,眼角余光却捕捉到吕六身体一晃,随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如同晴天霹雳,沈槯猛地转身,只见吕六已陷入昏迷,脸色苍白如纸。赵信迅速上前检查,沉痛的结论如同寒冰般刺入每个人的心:“这兄弟饿得太狠了,情况危急。”
“饿的?”沈槯难以置信地惊呼,目光再次落在吕六那看似鼓胀的干粮袋上。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急步上前,一把扯开袋子,里面竟是冰冷的石头与泥块,再无半点粮食的痕迹。
这一刻,沈槯的心仿佛被重锤击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明白了,这些日子里,每当夜深人静,吕六总是在黑暗中悄悄摸索,并非为了私欲,而是默默地将自己那份有限的口粮转移到沈槯的袋子里,自己则靠啃食冰雪和泥土艰难维生。
“来人!”沈槯的声音中充满了决绝与悲壮,“快,挖开积雪,寻找干草,我们要生火取暖,救活我们的兄弟!”
尽管白昼生火可能引来敌袭,但在生死存亡面前,沈槯已无暇顾及。将士们迅速响应,纷纷动手,很快,几十堆熊熊烧的火焰在雪地中跳跃,驱散了周围的寒冷,也点了大家心中的希望。
沈槯和赵信用最温柔的方式唤醒了吕六,用温暖的火烤热了食物,一点点喂给他吃。吕六醒来,看到沈槯手中的窝头,眼眶湿润了:“将军,这……”
“别说了,你小子,差点把本将军也给骗了。”沈槯的语气中既有责备也有心疼,“但你要记住,这支军队,每个人都不可或缺,包括你吕六。没有你们,我沈槯何以为将?”
这番话,不仅是对吕六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将士的深情告白。沈槯深知,尽管前路艰难,但正是这些忠诚无畏的战士,构成了他心中最坚实的后盾。然而,现实的残酷也让他明白,能够活着回到大同的将士,或许只是少数。这份沉重的责任感与无力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但无论如何,沈槯都不会放弃,他会带着这份信念与兄弟们一起,继续前行,直到希望的曙光再次照亮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
大同城内,沈家大院被冬日的宁静轻轻包裹,雪花悠然飘落,为这古朴的宅邸披上了一层银装。陈圆圆端坐于暧阁之内,目光穿过精致的窗棂,凝视着窗外那片无垠的洁白,心中却翻涌着对远方征人的深切思念。沈槯率军出征,已近一月有余,每一日都如同漫长的岁月,让人难以煎熬。小莱子与甄先生的归来,虽带来些许慰藉,却更添了几分对沈槯安危的挂念。
暖阁的侧门轻轻开启,发出细微而悠长的吱哑声,嫩娘手捧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步入,见陈圆圆又不顾自身安危,执意开窗远眺,连忙疾步上前,细心地将窗户合拢,眼中满是担忧:“夫人,您如今身怀六甲,万不可如此大意。张妈她们日日叮咛,寒气入体,对胎儿不利啊。”
陈圆圆闻言,脸上泛起了一抹羞涩的红晕,如同初绽的桃花,她温柔地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眼中闪烁着母性的光辉与无尽的柔情。那笑容里,既有对新生命的期待与喜悦,也夹杂着一丝初为人母的陶醉与幸福。
“哪有那么娇弱。”她轻声笑道,虽嘴上这么说,却难掩那份细腻的关怀与呵护。
嫩娘将参汤轻轻置于案几之上,欲上前搀扶,却被陈圆圆以嗔怪的语气婉拒:“我自己来就好,你无需太过担心。”
看着陈圆圆细细品尝着参汤,嫩娘心中涌起一阵温暖,她突然眼前一亮,满怀希望地说道:“夫人,若将军归来,得知您怀了他的骨肉,定会是喜出望外,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呢。”
然而,提及沈槯,陈圆圆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言喻的愁绪。她将参汤轻轻放下,手托香腮,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叹息道:“是啊,只是这茫茫雪原,战事未息,他又何时能归呢?”言语间,既有对丈夫归期的无尽期盼,也透露出对未知命运的淡淡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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