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宝、小宝被拐的事情,陆香穗好一阵子心情低落,便忍不住想要回家乡去看看陆香叶,虽说她也帮不上什么,可这事总搁在心里放不下。她跟许清明一提,许清明就直接说不行。
“你去看了又能做什么?听说疯得都不认人了,去了她也恐怕不认识你。”
看着陆香穗低垂的眼睛,许清明心里不忍她难过,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别去,我叫村里的干部去管管,告诫钱卫东不要虐待她,送她去治病。”
“能行?”陆香穗的语气并不是质疑,更多的是确认。在她心目中,二哥什么事情都能办到的。
这事情许清明还真不难办到,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影响,对许沟村的村干部说句话,还是肯定管用的,谅他们也不敢不重视。他其实根本不想跟陆家的人和事粘上一点儿边,只是不舍得让陆香穗心情不好罢了。
其实陆香叶疯的这么重,本来就被丢孩子的事情刺激疯了,可后来却加上钱卫东的厌弃虐待,再没有任何治疗措施,也就越来也严重了。许清明便在一个机会,跟许沟村的村干部提了一句,说村里孩子被拐了你们不报案,钱卫东虐待精神病人你们不干涉,不管不问的,要是陆香叶哪天死了,老百姓还不得指着鼻子骂你们?
顿了顿,许清明便在村干部忐忑的表情下又追加了一句,说钱卫东之前做了什么事,你们可以装不知道,本村里两个孩子被拐卖了,你们难不成也能装不知道?万一哪天再牵扯出来,上边追查了,你们作为一村干部,还不得担个不作为的责任?
村干部一听,可不是嘛,钱卫东贩卖人口的勾当他们可以装不知道,可本村两个小孩被拐卖了他们装不知道也不可能啊,真要哪天东窗事发,比如人贩子因为别的案子被逮住,牵扯出来了,他们还真要担些责任。
这么一想,村干部便又报告了派出所,警察来调查时,钱卫东果然把自己干得那些勾当全瞒下了,只说自家两个孩子一时没照看好,不知被什么人拐走了。公.安倒是立了案,可两个孩子却一直也没消息。
村干部倒也告诫钱卫东,让他送陆香叶去治病来着,可钱卫东应付了一阵子,送陆香叶去住了几天精神病院,便拿没钱做借口又把人弄了回来,停了药,还四处找村干部哭穷要救济,终究陆香叶也没能得到有效的治疗。
陆香穗再见到陆香叶,已经是大年节前的时候了。年前他们回镇上跟大哥大嫂一家团聚过年,大年三十这天,一家人开车去许沟村给许清明的父母上坟,正好在村里的大街上遇到了陆香叶。
陆香叶披着个破旧的黄大衣,脏兮兮的露着棉花,十冬腊月的,她脚上靸拉着凉拖鞋,正在村中的十字路口坐着,周围远远躲着几个旁观的妇女,陆香叶坐在泥地上,手里拿着根树枝,一边敲打着泥地一边嘴里不停地咒骂什么。
要不是围观的妇女提醒,陆香穗差点没认出来陆香叶。她连忙叫许清明停车,许清明看了她一眼,心里虽然不赞成,还是停住了车,看着陆香穗下车走过去,许清明连忙也跟着下去。精神病人什么事可难说,他怕万一陆香叶发起疯来,伤着陆香穗。
陆香穗走到陆香叶跟前,伸手想把她从冰冷的泥地上拉起来,没拉动。陆香叶呆愣愣地盯着陆香穗看了半天,把手里的树枝一丢,一把抱着陆香穗的腿就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一边哭一边唔唔不清地胡言乱语。
“奶……我听话……奶,你疼我,奶…奶……”
陆香穗心里一酸,便忍不住也想哭。陆家的奶奶去世早,当时陆香穗才两三岁,对那个奶奶根本没什么印象,但当时陆香叶已经八.九岁了,肯定是记得的。据说陆家奶奶很疼孩子,孙子疼,对陆香叶这个孙女还算慈爱。也难怪疯癫的陆香叶乱喊奶奶,大约在她记忆中,奶奶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爱和温暖了。
陆香穗扭过头,抹了一下眼泪。许清明就陪在她身边,一边保护地把她拥进怀里,一边小心地试着想把她和陆香叶分开,谁知他刚一伸手拉陆香叶,陆香叶就突然放开陆香穗,一把抱住他的腿又撕又打,一边撕打一边哭喊着:
“打死你,打死你,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后边车上的许大嫂这时也下了车,见此情景连忙过来拉住陆香叶,旁边几个站着看的妇女一看是许清明他们,今时不同往日,知道人家现在发达了,自然高看一眼,便也赶紧上前了,帮着拉住了陆香叶。陆香叶被几个妇女拉住,竭斯底里地哭嚎打滚起来。许清明赶紧看看怀里的陆香穗,却见她一张小脸早已经挂满了泪花。
几个妇女便纷纷说着,说陆香叶平时都被钱卫东锁在家里的,不知怎么今天跑了出来。许清明一边安慰陆香穗,一边叫许大嫂从他车上拿了些糖果点心之类的过年的东西给几个妇女,拜托她们把陆香叶送回家去。
这件事弄的陆香穗一个年节都没过好,她现在跟陆家和钱卫东的关系,自然不好直接去管,可陆家也任由着钱卫东作践虐待自家闺女,别说帮着照看了,哼都不哼一声,也真是够无情无耻的了。
结果在村里发生的这一幕,倒是把钱卫东的贼心给引出来了。
过了年正月初二,因为陆香穗要值班,许清明便带着陆香穗回到了市区的家,初三这天许大嫂打来电话,说钱卫东来找过他们。
“……他说香穗果然念着亲姐妹情分呢,肯定心软得管……他直接就跟我说,清明如今是大老板了,挣大钱的,手指缝里头撒出来一点点钱,也够他和陆香叶花的了,还说只要清明给他钱,他保证立马送陆香叶去治病……”
钱卫东恬不知耻地找上门来,偏巧陆香穗和许清明已经离开了。他来干什么?先是哭诉了一番他倒霉了、可怜了之类的,然后直截了当表示说想让陆香穗和许清明给他些钱花。钱卫东听说了陆香穗在村里见到陆香叶的情形,觉着陆香穗对陆香叶这个姐姐总是还情分的,姑娘家性子好有同情心的,便立刻顺着竿子往上爬,想利用陆香穗的同情来弄点容易钱花花。
要说钱卫东当然不能跟许清明的身家相比,可他这些年杀猪卖肉,加上背地里做的那些贩卖人口的勾当,钱头方面肯定比一般人家要强许多,哪里是治不起陆香叶的病?他什么时候又顾过陆香叶的死活?根本就是见着机会,就像吸血的水蛭,贪婪心又冒出来罢了。
这种人,果然不能粘上一点,要离得远远的。
陆香穗本来就恨死了钱卫东,便生气地跟许大嫂说,往后钱卫东再来,让店里工人直接打出去就是了,这个恶棍把老婆孩子害成这样,怎么还是满脑子歪坏念头?死不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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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农村习俗,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前还都算是年关里,这时节没有农活要干,家家清闲着,加上各家各户外出打工谋生的人都回来团聚过年了,因此年后这半个月整天便是走亲戚串朋友。
正月十四这天,许清明在老家镇上参加一个朋友聚会,晚饭前打了电话说八点前回来的,结果陆香穗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手机打过去关机,陆香穗忍不住便急躁起来。
这都快九点了,怎么还没到?从镇上到家,开车的话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是不是路上车子坏了?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停留了?是不是喝酒开车了?
千万不会出什么事吧?
陆香穗在房间里来回转着圈,正焦躁不安,忽然听到了门外的声响,她几步跨过去拉开门,跑出门厅,便看到许清明正推开院子的两扇大门进来,陆香穗几步跑了过去。
“二哥,怎么才回来?打你手机你还关机。”
“嗯,忙得忘了充,手机没电了。”许清明看着她轻盈地跑过来,外面只穿着件法兰绒的睡袍,赶紧迎过去把她揽进怀里,责备道:“怎么这样跑出来?也不怕冻着。”
“不冷。你怎么才回来?”不放心地再次追问。
“车胎扎了钉子,胎压不够车子跑偏,路上也找不到人修,手机偏还没电,我自己换了备胎。”
“大冷天的,可怜可怜的二哥,怪不得身上都冻冷了。”眼见着他回来了,陆香穗便又淘气起来,笑嘻嘻地打趣他。
两人回到温暖的室内,像往常那样,歪在沙发上腻歪着,看着电视闲聊了一会儿,洗漱睡觉。第二天一早,正月十五开门利是,许清明本来要赶去公司上班的,谁知道一大早几个警察找上门来了,围着许清明停在院里的车绕了几圈,便要求许清明去交警队协助调查。
“昨晚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小警察拿着本子,一本正经地问陆香穗。陆香穗都还没怎么睡足呢,看了那小警察一眼,带着些疑虑说:“不到九点钟吧。”
“具体呢?”
“八点四十的样子。”陆香穗说,“问这干吗?你们找我二哥做什么?”
“协助调查。”两个小警察一看就是毛头小子,端着脸装模作样地给了一句,就差没像欧美大片里那样,来一句什么“你有权保持沉默”了,陆香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没事的,香穗,你回去再睡一会儿。”许清明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我去看看什么事儿,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