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里的桃花纷纷扬扬的,好似飘了一地绯红的雨。栏杆上的露珠透了些许叶子的绿意,像一片片衍衍散开的绿墨。
镂花的窗格里,透出橙黄的灯光——
这间屋子并不是很大,四处垂着纱幔,屏风后面,临窗摆着一张丝绒软塌,红木的格架上陈列着一些儒雅的瓷器,透出一股宁静的气息。
乳白色的月光从窗外洒落,白霜一般铺在地上,软塌上,一床薄被底下正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子。
床的两旁,各站了一个神色慌张的丫鬟,此时正焦急的望向床上的人儿。
“天已渐渐凉了,小姐怎么还如此不小心,竟掉入水塘里,发热可不得了,大夫给开的药也已喂下了,小姐怎么还不醒啊?”一个身穿翠绿色衣服的丫鬟脸上一片焦虑的神情。
“绿萝,要不我再去找大夫来瞧一下吧。”另一个桃红色衣服的丫鬟道。
被她唤做绿萝的丫鬟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白芷,你莫不是糊涂了?二夫人那边看得如此紧,偏偏夫人和老爷又不在家里,连大少爷也不在,老夫人又天生不喜大小姐。这分明就是想趁老爷和夫人不在的时候,趁此把大小姐往绝路上逼……”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床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嘤咛。
“小姐,你醒了!”白芷惊喜的叫了一声,赶忙伸手去扶,床上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床边一脸惊喜的白芷,眸子里生出疑惑来,她伸手揉了揉额头,白芷把她扶了起来。
“白芷?”她疑惑的望向身边的丫鬟。
“奴婢在,奴婢一直在,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可把我和绿萝吓坏了,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不醒,奴婢都要再去求大夫来看看了。”
“小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绿萝边说边递上一杯热茶。
苏亦瑶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心里想着,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是阴曹地府么?白芷和绿萝来找自己了么?
白芷和绿萝,从小便在她身边伺候,跟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可后来,一个死在陪女儿和亲的路上,一个死在荣贵妃手里。
苏亦瑶缓缓闭上眼,苦笑道:“如此这般也好,死了也跟你俩团聚了。”
“小姐,你别吓我们啊,什么死不死的。”绿萝赶紧放下茶杯,伸手试了试苏亦瑶的额头,“难道小姐烧还没退,糊涂了?”
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舒适而真实,苏亦瑶蓦地睁大了眼睛,目光清晰锋利。
她缓缓看向房内,看到桌上的小铜香炉,那是自己未出阁时父亲亲手为她打造的。
“把镜子拿来。”
绿萝和白芷面面相觑,还想说些什么,可一看苏亦瑶的脸色,她们最终还是取了一面镜子来。
只见铜镜里的少女,身穿一袭淡紫色的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圆润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的婴儿肥,又平添了几分少女的娇羞姿态,瀑布一般的长发倾泻而下,泛着丝缎一般的光泽。
有那么一瞬间,苏亦瑶感觉到自己呼吸停止了,她懵然的望着白芷和绿萝,恢复心跳后的第一反应是狂喜!
苍天有眼,她居然回来了!
她一把抓住绿萝的手,“现在是多少年?”
绿萝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姐,你怎么了,烧糊涂了么?现在是神武六十八年啊。”
白芷上前望着苏亦瑶,“小姐,你是怎么了,不要吓奴婢啊,刚刚才退了热,难道这会子还神智不清么?”
苏亦瑶却没有理会她俩,她的心里早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她,真的回来了。
那么,她这次落水,就是她遇到慕长歌时一见倾心,甚至与整个家族为敌,排除万难,嫁给慕长歌的那一年。
苏亦瑶闭了闭眼,是了,没错。
她尚且记得,就是这一天,苏凝芙拉她去瞧那慕长歌,却偷偷在背后将她从假山上推入了池塘。
她被当着慕长歌的面捞了起来,当时来苏府的官员同僚都在,全都看了苏府的笑话。
从此,她迷恋六王爷的事情,不出半月,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苏家有两房,大房苏秦,就是苏亦瑶的父亲,是老将军原配的嫡子,娶了两房太太,大房是大家闺秀,二房却是继室身边的一个丫鬟。
原配因病去世后,老将军续弦,老将军死后,继室成了如今的老夫人。外人都道,苏家两房,互相扶持,感情颇好。
苏亦瑶上辈子觉得姨娘和老夫人待她如同己出,苏凝芙要学的规矩礼仪,她通通都不用学。
但是,苏亦瑶现在明白了,当年自己爹娘手握兵权,常年在外,老夫人和姨娘不过是上演了一出蹩脚的戏,以让她衬托沈钥的种种。
老夫人她们,不过是欺她父母不在身边,两面做人罢了。
苏亦瑶还记得,上辈子,她醒来后,指责苏凝芙将自己推入池塘,老夫人和姨娘是怎样冷漠的对待她,她被老夫人禁足了半月,抄写女经。
苏亦瑶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冷漠与决然。
她的孩子,她的家族,她的父母兄弟,她的青春,她的惨死,她统统都记得!
这一世,她苏亦瑶一定要看清楚了,这些人到底要如何置她于死地,是如何的厚颜无耻!
老天既然让她重生了,她就不会辜负这一生,她要复仇,她要把她失去的统统夺回来,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正想着,门外的珠帘传来悉悉率率的声响,白芷赶忙出去瞧了一眼,回来向苏亦瑶禀告道:“小姐,二小姐看你来了。”
苏亦瑶看向门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这么快就来了么?
绿萝回来复命:“小姐,是二小姐来看你了。”
闻言,苏亦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倒是白芷眉头一皱:“她来作甚,要不是她,小姐能失足落水么,要不是她,咱们小姐也不用高烧不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