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黎一直睁着双眼。
老俩口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左边的女人,体态微胖,穿着一条蓝色印花长裙,走路时左腿有些跛。
右边的男人年过半百,身体依然健硕高达,他穿着很普通的黑衬衫跟军绿色长裤。
退伍快三十年了,德叔身上依然有精兵特种王的锋利气势。
晏黎被苏决掳走那年,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被带到隐岛前一年,他还能记得家住哪个镇哪个村,父母长什么叫什么。
但隐岛上的生活太折磨人了,为了活下去,晏黎已用尽了力气。
身体被恐惧跟疲惫占满,留给双亲和老家的空间就不多了。
久而久之,晏黎都记不得家人的模样了。
好在,他一直藏着父亲的军装照片,怕被苏决发现那张照片,他幼时便将照片藏在了隐岛密林的一块石头下面。
等到苏决去世,他这才将照片取出来,随身藏在皮带里面。
父亲的寸照,就是晏黎回家唯一的线索。
一看到德叔,晏黎就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因为他跟寸照上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晏黎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德叔沉默地看着他的儿子,雄狮般威武霸气的双眼,逐渐变得血红。
他浑身肌肉都紧绷着,情绪快要绷不住了。
一旁,淑婶早就泪流满面。
可他们却不敢轻易上前去跟晏黎相认。
晏黎突然哑声说道:“我记得,家门口有一大片水田,正门口还有一块地坪...”
德叔哽声讲道:“屋子左前方有一颗李果树,你拿我的军刀在树干上刻了[大圣]两个字。树下有口井,有一回你掀开井盖对着井口大喊,说:【我叫你一声大水怪,你敢答应吗?】”
“我卖掉龙虾回来刚好撞到这一幕,气恼之下抽下皮带就要揍你,你嗷呜嗷呜地大叫,三两下就爬到了李果树上。”
“怕我打你,又从树顶上跳到了水田里。我在田垄上追,你在水田里面跑,后来你妈将我俩都臭骂了一顿...”
德叔讲得很详细。
讲完,他问晏黎:“这些,你还记得吗?”
晏黎想了想,摇头说:“没印象了。”
闻言,德叔眼里的光芒猛然消失,他神情显得有些无措,像是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不记得了啊,不得了也正常,都这么多年了...”德叔低声呢喃,都快哭了。
晏黎突然说:“不过我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烧了妈妈的头发,我妈抡起锅铲把我屁股都抽肿了...”顿了顿,晏黎问他俩:“有这么件事妈?”
淑婶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说:“不是锅铲啊,是擀面杖,我那会儿在给你做饺子。”
终于找到了三人共同的记忆,德叔也低声啜泣起来。
他大步走到司灵身旁,用力握住晏黎的手,哑声说道:“那口井跟李果树都枯了。不过咱们家的还在,孩子,等你好了,爸爸妈妈带你回家去看看。”
“年前我给老家村长打电话,他们还问我有没有找到你呢。”
晏黎笑着说好。
他望向淑婶那条瘸腿,还没开口问呢,淑婶便主动告诉他:“妈这腿没大事,只是走路有点跛。”
晏黎问:“怎么受的伤?”
淑婶跟德叔同时沉默。
君修臣在一旁解释道:“当初苏决的人从游乐场将你抢走,淑婶为了保护你,被他们打了一枪。”
晏黎心疼地看向淑婶,他有些愧疚地说道:“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淑婶说:“你活着,我们就很开心了。”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灵灵。”晏黎握紧司灵的手,郑重地向淑婶跟德叔介绍道:“爸,妈,这是我的未婚妻司灵。”
淑婶与德叔闻言看向了司灵。
司灵也仰起头来看他俩。
三人相视一笑,司灵告诉晏黎:“我早就见过你父母了。”司灵将她上次前往扶云宫拜访淑婶德叔的事讲了一遍。
末了,她说:“你说得对,加了花椒粒的油泼面果然很好吃,我尝过了,味道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