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沉声道:“这件事我考虑了一段时间了。四叔,我是这么想的。倘若能聚拢百姓之财,集民间之资,养这些民团怕是不成问题。” 谢安皱眉道:“什么叫聚百姓之财,集民间之资?怎么聚?怎么集?” 李徽道:“四叔,是这样的。我建康近百万之中,数十万户百姓,大族小康富户之家还是很多的。百姓家中都有积蓄闲钱。多则干百万钱,少则数十万钱。倘若这些钱可以聚集起来,也不用多,哪怕只有几干户出钱,那也是一笔数目庞大之极的钱财。一户集十万,一干户便是一万万钱了。若是更多户出钱,出更多的钱,那便不是一万万钱,而是十万万,百万万计了。别说养些民团了,便是干一些大事也足够了。” 谢安这谢玄呆呆的看着李徽,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兄弟,你莫不是说胡话么?想钱想疯了么?谁肯把钱拿出来交给你?该不会是要上门去抢吧。”谢玄皱眉道。 谢安也道:“李徽,是不是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可莫要胡思乱想。不然的话,再歇息几日吧。” 李徽摆手道:“我没疯。四叔,谢兄。你们就说,如果百姓愿意交钱的话,是否便可集小钱,办大事?目前的民团的兵饷,以及后续的民团扩充的费用便都可迎刃而解?” 谢安苦笑道:“百姓肯拿钱,当然是可以的。建康百姓之家还是殷实的很。毕竟数十年来,也还算太平。” 李徽点头道:“那就好。那么现在的问题便是,如何有个名目,让百姓把钱交上来。倘若百姓自愿把钱交到我们手里,岂非便为我所用了?” 谢安道:“你该不会是真的这么想吧?让百姓将钱自愿交上来?岂非异想天开?” 李徽摇头道:“只要方法得当,也未必不能。四叔,我冒昧问一句,倘若是你,手头有百余万钱闲置在家中放着。日常用度也用不了多少。但看着每年吃穿之物价格涨的快,去年一万钱一石稻米,今年一万一,明年一万二。你心里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心里有些烦恼,这些钱放在家里年年贬值,全买了米油等物,又担心急用的时候没有钱。还怕稻米受潮发霉,被硕鼠偷食造成损失。是不是觉得挺无奈的?” 谢安想了想道:“确实有些烦恼,但也没法子。” 李徽道:“怎么会没法子?倘若有人告诉你,你只需将钱放在他那里,每个月给你算利息。比如月利三厘。你放在他那里百万钱,一个月便生出三万钱利息,一年便生出三十万钱利息。可抵挡物价飙涨,钱币贬值。同时,你又可以随时从他那里将钱拿回来。那么,你愿不愿意将手头的钱交给他保管呢?” 谢安捏着胡子的手停了下来,怔怔发愣。 谢玄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 李徽道:“假如有呢?” 谢玄笑道:“那倒是使得。” 李徽向谢安问道:“四叔你呢?” 谢安沉吟道:“得满足两个条件,老夫才会愿意。一则,此人人品令人相信,说话算话,德望高隆。二则,此人必须有足够的实力,让我相信他有足够的钱来支付利息。倘若还有第三个条件的话,我还要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当然,这一条倒是没有太大的必要。若能满足前两个条件,倒是可以考虑。” 李徽笑了起来,点头道:“果然还是四叔谨慎老道。谢兄倒是不怕钱给了人家,人家不能兑现,或者卷了钱跑路。” 谢玄笑道:“你说的有这等好事啊,前提如此,我还多想什么?” 谢安道:“凡这种事,极有可能是陷阱。天上会平白无故的掉好处下来么?谢玄若是做生意,必血本无归。” 李徽笑道:“四叔。这也不是什么天上掉好处的事情。这便类同于一种借债行为而已。民间借贷不也是如此么?约定利息和时间,借钱收利,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安道:“民间借贷也是要有担保之人或抵押之物,那可不同。” 李徽点头道:“那是因为借贷之人的德望和实力不够。倘若是四叔去向人借钱,还会要什么担保抵押么?因为有四叔的德望和谢家的郡望在此,他人根本不会有任何担心。所以,四叔说的两个条件,其实便是德望和实力的问题而已。解决也很简单,四叔代表谢家出面,双方签订白纸黑字的契约,便没有人会担心。至于四叔说要知道别人的目的,那是四叔站在现在的位置上所想。普通人不会考虑这些问题,只要满足前两个条件,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安淡淡笑道:“听你的意思,莫非是要老夫出面,向这些百姓借钱?许以利息?” 李徽呵呵笑道:“自然是要四叔出面,但却不是以个人的名义。四叔,我想把这件事做的更大一些,得的钱财更多一些。同时,也想借此解决我大晋朝的一些现实的麻烦事。不仅有利于眼前之事,还将有利于朝廷和百姓。” 谢安看着李徽笑道:“你现在说话的口气越发的了不得了。这风马牛不及之事,你也能扯上利国利民上去?老夫倒要听听,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徽笑道:“四叔,谢家钱里有不少钱吧。我猜几间房也堆不下吧?” 谢安微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惦记着老夫的钱?” 李徽摆手道:“不不不,四叔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钱多了有时候也很麻烦。比如存放需要仓保管,还要派人守着。买东西也不太方便。” 谢安瞟了李徽一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徽道:“是这样的。当今我大晋用的铜钱基本上都是五铢钱。虽然五铢钱甚为轻薄,但使用起来也是极为不便的。携带起来甚为不便。重量上来说,一两合二十四铢,五枚铜钱便有一两重。十六两为一斤,便是八十钱为一斤。倘若要花一万钱买一石稻米,则需要携带百余斤的五铢钱前往购买。普通妇人携带百余斤钱怕是路都走不动了吧?即便如今的五铢钱不足重,薄如榆荚一般,一万钱起码也有个五六十斤重量吧?” 谢安愣了愣,似乎有些明白李徽的意思了。 “家中有仆役车辆的自然无所谓,普通百姓可就得父子或夫妻一起出动才成。但这才是一万钱而已。让若十万钱呢?百万钱呢?重达数百上干上万斤,买卖货物便更是麻烦了。谢家这样的大族自然是可以用车马装上钱币,仆役搬运上下,似乎没什么影响。然而,若是距离稍远,便要大费周章了。譬如巨商大贾,采买货物动辄数十万上百万钱,那可得动用多少人力车马?”李徽沉声道。 谢玄笑道:“还别说,确实有些麻烦。我买外宅的时候花了三百万,三辆牛车跑了三个来回。八个仆役忙活了一上午。” 李徽笑道:“谢兄这还是在建康城呢,距离不远。倘若异地购买货物呢?比如那些商贾们在外地采买货物来京城售卖呢?数量巨大的钱如何携带运送?怕不是要雇个大船或者是车队才成。而且,路途越是遥远,路上的安全问题便越是要担心。谢兄倘若要是想在会稽置办一些产业,也花个几百万钱的话,怕是得十多辆牛车一起运送铜钱才成。还得派出起码数十人的护卫随同护送,保证安全。来来回回折腾个七八日也未必能成。普通人家又怎么办?商贾们怎么办?” “嗯……确实是很麻烦。”谢安抚须点头道。 李徽笑道:“别的不说,不久前四叔和王翁他们给我的八干万钱,可是整整运了一天才入了我衙署房的。这种情形可是严重影响到民间的交易,钱币的流通的,带来极大的不便。这种情况也阻碍了我大晋的生产物资的流通。比如某地特产,京城紧缺,商贾想要采购来京售卖获利,但一想到路途遥远,要携带大笔铜钱前往,路途上不安全,很可能遭遇劫匪血本无归,所以便宁愿不做这笔生意,也不远去冒风险了。然则地方上的货物特产卖不出去,京城百姓想要吃用却也无处可买。这岂不是双输的局面?若是能更方便些,则地方上出产之物能够变卖生钱,商贾也能获利,京城百姓也能买到。岂非三方获利?” 谢安点头道:“说的不错。这其实也不是你一人有此担忧,这是一直以来的麻烦事。但并无太好的办法解决。莫非你有办法解决?” 李徽道:“四叔,倘若钱能各处汇兑,成为‘飞钱’,此事岂非迎刃而解?” “何为飞钱?”谢安叔侄同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