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光耀要处理家事,让几个学徒都先出去了,关上门召开了一场家庭批斗大会,批斗对象是梁晓阳。路过的村民看见晓丹的宝马车堵在店门口,心想这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宅女出洞了。
刘青霞路过,阴阳怪气道:“肯定是为了梁光耀家的老二呗!估计这会儿在店里开会呢!”说着,耳朵贴在门口偷听墙角。
阿武见了,立刻将几个大妈给哄走了。刘青霞没得逞,瞅着阿武骂了一句“看家狗”,气得阿武差点回怼几句。阿龙赶紧制止住阿武,“青霞阿婶是长辈,算了,别和她计较了。晓阳哥离婚了,师父师母要闹心了。”
阿武点点头,没心没肺和阿龙聊了起来,“哥,听说晓丹姐今年都三十三了,还没谈男朋友。我姐说,这个年龄村里都几个孩子的妈了,晓丹姐会不会以后要打光棍啊?”
阿龙瞪了一眼阿武,“小点声,背后说人没有礼貌。晓丹姐不会愁嫁的,我听说晓丹姐是做互联网自由职业的,肯定特别有本事,不然怎么可能开得起这辆大宝马车。”
阿武平日对汽车颇有兴趣,看出这是一辆宝马x5,惊叹道:“这车可贵了,咱们村里最贵的一辆车。阿龙哥,原来咱们晓丹姐是富婆!”
阿龙淡淡“嗯”了一声,一脸若有所思了起来。想起刚才看见晓丹姐,仅此一眼,怦然心动,多么酷飒的女子。半晌,脸颊红了起来。阿武问:“阿龙哥,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啊?”
阿龙一脸心虚,指了指头顶上的太阳:“太阳晒的呗,皮肤有点敏感。”
梁晓阳在店里一五一十交代得明明白白,“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一个个都反对我织毛线,我根本做不到不碰毛线,所以假借着去健身房锻炼身体,跑到出租屋偷着织毛线了。我知道撒谎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们每个人都管我,每个人的眼珠子都盯着我,我不能有自己的喜好,我只能按照你们的要求,去成为你们希望的梁晓阳。”
梁晓阳越说越委屈,似乎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不公,全部都倒出来。
“爸,小的时候我喜欢钉金绣,您死活不同意我教我。你望子成龙,希望我努力学习,大学毕业以后考公务员,好像考上公务员,我就能升仙似的。爸,您太自私了,我根本不喜欢当公务员。不瞒你们说,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是孤儿,最好像张嘉怡那样,无父无母。至少我可以不被你们期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就不明白了,我织毛线怎么碍到你们了,你们谁都不允许我织毛线。原本以后结婚成家,自立门户,我能做回自己。没想到你们还是盯着我不放,我也没想到小敏,你会反对我织毛线。你觉得织毛线是娘炮,试问,我哪里娘炮了?还有男人跳芭蕾舞呢!”
梁光耀怒道:“你还有理了?你故意撒谎,瞒着家里人出去租房子织毛线。梁晓阳,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们不让你织毛线,你嘴上答应,背地里面干坏事。你怎么对得起小敏千里迢迢嫁给你?你这是没有责任心,没有上进心,撒谎是思想品德败坏,我看你需要回炉重造,再好好学学道德与法治。
我是不让你学钉金绣,我是为了你好,家里有我一直制作钉金绣的还不够吗?你还想着继承我的手艺?是不是以后咱们家的子子孙孙都要干这一行?我真要是自私自利的父亲,我就让你跟着我学钉金绣,上学都别上了,把手艺学好,以后跟我一样,弄得一身的职业病。你问问你妈,我的颈椎是不是变形了?四十出头的时候,眼睛就差不多废了,这一针一线不是那么容易的。”
梁晓阳苦笑一声:“爸,如果我让您现在放弃钉金绣,您会愿意吗?”
这句话,问得梁光耀一下子愣住了。钉金绣是他的命,他的尊严,他的一切。他身上背负着师父临终前的期望,那就是将钉金绣发扬光大,重新振兴钉金绣,让国人都穿上龙凤裙褂。削弱西方婚纱化持续入侵中国,有朝一日,中国龙凤裙褂也能像西方婚纱一样,成为全世界婚嫁必备的喜服。
“您不愿意是吧?因为您热爱钉金绣,正如我热爱织毛线一样。爸,妈,姐,小敏,这都什
么时代了,你们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逼仄,男人和女人都能织毛线。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以为的男主外女主内也变了,现在的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在职场上出人头地。相反,男人也可以选择在家里当家庭妇男,家庭煮夫。
我的兴趣爱好不是当公务员,我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编制出不一样的人生。村子里面的妇女都喜欢织毛线,我想带领她们一起编制各种毛线织品,可以在直播间出售,也可以在电商平台销售,我想将织毛线变成我们的事业。爸,你所谓的成功,难道就是从小小的办事员,升级到局领导吗?如果是这样,我觉得您太肤浅了,配不上称之为钉金绣大师这个名号。”
梁光耀没想到儿子敢于正面与自己叫嚣,这还是这小子头一次这么大张旗鼓和自己反着来。过去他说往东,这小子不敢往西。一瞬间,心里竟觉得儿子长大了,像个顶天立地,有独立思想的男人了。
可眼下,儿媳闹着要带果果离开广州,回到成都,他怎么舍得果果离开呢!虽说他一直想要抱孙子,可是果果也是老梁家的血肉,手心手背全都是肉。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都不能偏袒晓阳,必须让儿媳把这口气出了,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复婚。
“晓阳,你别强词夺理,撒谎这件事情,你罪不可赦。是男人,就勇于承认错误,赶紧跟小敏道歉。”
梁晓阳看着陈敏敏,嘟哝道:“路上该说的都说了,她铁了心要离婚,我也没办法。我做梦都想不到,同事亲自帮我办理离婚手续。这班,我都没脸去上了。你们把我当破罐子破摔吧,小敏跟我离婚了,你们也跟我断绝父子母子关系吧!”
王珊琴哭哭啼啼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赶紧跟人家小敏说几句软话。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床头打架床尾和,明天再去复婚就是了。果果还这么小,哪能没有一个健全的家。我和你爸这些年也吵过也闹过,也想过离婚,可每次看到你和你姐,就忍了。忍着忍着你们就大了,我们就老了,也就没必要再离婚了。
陈敏敏抱着果果,不想多言语,时间还剩下五分钟,她就要赶回去收拾行李回成都,爸爸妈妈在家等着她和果果回家。
晓丹眼见父母逼着晓阳道歉,又从陈敏敏脸上看出这个弟妹心意已决,第一次觉得晓阳的日子过得挺难的。刚才听他哭诉了那么多年心中的委屈,她是真没想到晓阳才是家里的软柿子,大家谁都能捏他一把。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家中的边缘性人物,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当年随着弟弟的出生,父母的关注一下子全部偏移到了弟弟身上。没想到父母过分的偏移,也会带来不一样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