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左右,梁晓阳正在窗口走神,想着晚上怎么跟老妈和老婆说起健身这件事。作为一名顶级宅男突然出去健身,她们肯定会觉得奇怪。
梁晓阳坐在工位上思考了好半天,心想干脆就说自己长期坐在窗口办公,颈椎压迫神经已经导致耳鸣眩晕等症状,医生建议长期保持健身。恰巧前几天民政局刚刚组织单位职工进行一年一度的体检,体检报告现在都是电子的,可以无缝衔接的闭环,不至于让她们心生怀疑。
这么一想,梁晓阳觉得理由十分成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们一定都会同意。可是一想到晚上出去“健身”,三个“女人”留在家中,他心里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果果不必担心,屁大点的孩子,激不起什么浪花,母亲和陈敏敏会不会再次引发婆媳大战?
过去两个女人都是暗地里面轮番找他倾诉或是抱怨,如今随着端午节的照片风波,她们已经从暗地里面较劲,变成了明面上的较劲。
梁晓阳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这时余光之间看见窗口来了一对新人。抬头定睛一看,竟是朗村的老光棍强叔,他怎么会来到婚姻登记处?他看见强叔的身旁站着一个姿色不佳的女人,心里突然明白过来,强叔兴许是要找个女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他当下有些小人之心,想着,这个女人看起来何止是姿色平平,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恐龙”。强叔没有生育能力,这件事村里人都知道,面前这个女人一定也是知道的。不过强叔除了没有生育能力,外在形象还是不错的,个子高大挺拔,长得也显年轻,不然这些年不会总有女人招惹他,只不过每次都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那些女人才知道他的身体有难言之隐。这也是强叔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有个长期固定女伴的原因。
他又突然联想到了母亲昨晚的那番话,会不会强叔和恐龙女也是为了赔偿款才来办理结婚证的?强叔只是没有生育能力,但是他的眼睛不瞎,一直以来带回来的女人都是有几分姿色的,他不相信强叔的审美一下子就降级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强叔见到梁晓阳一脸激动:“晓阳,你还真在这里上班啊,不错,有出息,这可是行政单位。你爸终于如愿以偿了,好好加油干,以后争取当个领导。”说完,强叔拉着身旁的女人,两人从包里拿出了户口本和身份证。
梁晓阳张大嘴巴,半天才说道:“强叔,你俩这是要办办结婚证?”
强叔笑道:“废话!不来办结婚证,我俩来找你吃饭啊?介绍一下,这是你阿珍婶子,我们隔壁村的,以后你强叔有老婆管了。”
梁晓阳不可思议地看着强叔和那位初次见面的阿珍婶,精神恍惚了半天。阿强看得不耐烦,他着急着赶紧娶跛脚阿珍进门,这样可以赶在项目组来家中丈量面积,洽谈到一笔不错的赔偿款。
他虽然长得不错,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也就三十七八的样子。这些年不少女人都爱他,可惜她们都想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她们不仅爱他,还想要和他生娃。当她们得知他不能生娃,于是她们觉得爱情不完整了,最终都狠心离他而去。
阿珍是隔壁村的,前些年就有媒人要介绍给他。当时还没有老屋改造能得一笔可观的赔偿款一事,他见到阿珍的照片就蹙着眉头一口拒绝了。没想到如今真香定律了,老屋那笔赔偿款就快要到账,他这个时候竟然找不出一个愿意立刻嫁给他的女人,于是脑袋里面浮现出了这张得罪了女娲娘娘的脸。
他立刻托媒人找到了阿珍的父母,对方得知终于有人愿意娶阿珍,老两口激动得顿时老泪纵横。阿珍除了长得丑了点,外加跛脚的缺陷,持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阿珍最大的本事就是烹饪,她十分精通粤菜,而且持有厨师协会颁发的证件。可惜因为跛脚,屡次被大饭店拒绝。好在这些年乡镇上的一家饭店聘用了她,几年下来阿珍竟在镇上买了一套房子,家里装扮得井井有条,温馨十足,就差一个男主人。
得知有人上门提亲,四十多岁的阿珍很激动。得知是朗村的阿强,阿珍的脸当场都红了。几年前阿强没有看上阿珍,但是阿珍看上了阿强。媒人给她的那张照片,阿珍一直保存在家中的相册里面。没想到阿强主动去家里提亲,阿珍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两人很快安排了见面,阿珍特意打扮了一下,阿强见到第一眼,感觉比照片上的阿珍还要难看。但是阿珍很温柔,很贤惠,说话又是夹子音,她还专程从饭店给他精心准备了白切鸡和烤乳鸽。
两人用餐时,阿强几乎没怎么与阿珍对视,自顾自说出了自己身体的隐疾,提前说好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如果阿珍想要当妈妈,未来可以考虑领养一个孩子。当然,这些只是说辞,阿强根本没想跟阿珍过多久,他只想先利用阿珍得到更多的赔偿款。
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恐惧,阿强的恐惧是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以后注定会一人孤独终老。人老了,如果没钱,下场可想而知。人老了,兜里有钱,世界还能对你微笑几分。
没想到阿珍比他还要通透,阿珍告诉他自己不在乎这些,只要两个人能够照顾彼此,
一条心过日子,大不了以后他们领养一个孩子,或者,这辈子就两口子一起过日子。阿珍反过来开导阿强,告诉他城里这样的丁克族很多,她这辈子并没有当母亲的执念。
“晓阳,你发什么呆呀,赶紧给强叔办结婚证啊!”
“哦哦哦!”晓阳回过神,拿过他们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阿强急了,他赶着回村里官宣他和阿珍结婚了,证明户口本上多出了一个人。阿珍也急了,担心快要到嘴的鸭子一不小心就跑了,两人都在不住催促晓阳手上的动作快一点。
晓阳犹豫了好半天,还是没法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他是有职业道德和职业素养的,自从昨天听母亲分析了鸿泰叔和嘉玲婶是假复婚,他一直都后悔给他们两人办理结婚证。万一到时候他们梅开二度离婚了,村里人说不定会认为他们三个沆瀣一气,串通好了骗取投资方的赔偿款。说不定还会被有心之人故意添油加醋,以为他梁晓阳得了鸿泰叔和嘉玲婶的什么好处,到时候他恐怕跳进黄河都要洗不清了!
这会儿看见强叔和阿珍婶,两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为了两个红本急地催他办证,晓阳更加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本着职业道德和职业节操,一定要问清楚他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结婚。结婚是人生大事,绝不是过家家的儿戏。结了婚就不能轻易说离婚,婚姻是神圣的,是不可玷污的。
“强叔,你和阿珍婶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端午节回去,没听说你要结婚啊?”
阿强眉头蹙起,好脾气的阿珍也急了,一双跛脚走到了阿强前面,“缘分到了自然而然就结婚了,晓阳,别耽误我们回村里发喜糖,赶紧帮叔和婶把证办了吧!今天来得仓促,回头我和你强叔把喜糖放在你爸妈家里,回去以后记得吃几颗,也好沾沾我们的喜气。”
晓阳心里还是觉得蹊跷,上班这么久了,也没见朗村有人来办证。老屋马上面临改造了,这下子村里面喜事一下子变多了。昨天是鸿泰叔和嘉玲婶,今天是强叔和阿珍婶,不知道明天会是村里什么人来办理结婚证。
梁晓阳想了想,豁出去问道:“强叔,阿珍婶,你俩该不会是为了老屋改造赔偿款,专程来找我办理结婚证的吧?”
阿强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肯定不能和晓阳说。阿珍虽然人好,但是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告诉晓阳。没错,我就是为了多得几个赔偿款,才愿意娶这个跛脚的老姑娘回家。阿珍是长得不好,腿脚不好,但是人家脑子好好的。
阿珍如果脑子不好,她哪能在乡镇大饭店的后厨立住脚跟?哪能有本事在镇上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阿珍能看上他,无非是因为他长得高大帅气,他们两人都有各自的缺陷,正好就能互补,结婚也就合情合理。阿强心里暗骂,这个晓阳不知道怎么回事,办个证问东问西,刨根究底,耽误时间。
阿强语气立刻生硬了下来,“晓阳,让你办证你就麻利一点,你不愿意我们就去隔壁窗口。想着你在婚姻登记处工作,我们就直奔你这儿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愿意祝福你强叔和阿珍婶喜结连理吗?”
晓阳这下无言以对,他也不好当面再问强叔是不是为了赔偿款才娶了阿珍婶,万一人家是真爱呢!犹豫了半天,看见后面有新人开始排队,隔壁窗口的工作人员开始小声抱怨他,要求他动作快一点,晓阳三两下子就给强叔和阿珍婶办好了结婚证。
阿强和阿珍宣誓过后,两人高高兴兴拿着结婚证离开了婚姻登记处。晓阳看着他俩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不安。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移了,上班去洗手间的几分钟,他也不忘躲在格子间里面看那对夫妻主播织毛线,感觉两只手都痒痒得厉害。
2
晚上下班回到小区地,梁晓阳没有逗留片刻,而是直接回到了家中。今晚家里的气氛还是和昨天差不多,陈敏敏阴着一张美丽的冰山美人脸,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果果玩乐高。见到他回到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老妈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惹陈敏敏,意思是这姑奶奶的心情还是不好,你最好不要招惹到她,小心上演昨天那出摔门大戏。你好男不跟女斗,由着她自己生几天闷气,想通了自然就会好了。反正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你们还有了果果,陈敏敏还能作妖到哪去!
饭桌上,梁晓阳苦苦酝酿了半天,最终开口告诉母亲,今天他在结婚登记处见到了强叔。母亲听说强叔去了民政局,米饭差点呛到了鼻孔里面,连忙问:“阿强去你们那边做什么?他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老光棍,难道如今也要铁树开花了?”
陈敏敏听到婆婆的话,内心越发反感憎恶。她听说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强叔,人长得高大帅气,四十多岁一直没有娶妻生子,村里都说他早年受过伤,导致没有生育能力。婆婆用老光棍形容强叔,话里话外都带着侮辱和鄙视的成分在里头。不能生育是别人的伤痛,她怎么可以歧视别人。
尤其是婆婆刚才的那副语调,陈敏敏觉得十分的刺耳。为了不让昨天的摔门事件再一次发生,为了努力给果果提供一个温馨安宁的家庭氛围,她最终没有
像昨天那样鼻子里面发出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