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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光耀正在店里制作一件裙褂,准新娘子下个月就要穿上它结婚。看着这件漂亮的绣品,梁光耀已经想象到准新娘子穿上它的模样。过去西方婚纱没有盛行的时候,对女孩子来说,龙凤裙褂完全没有抵抗力。过去在制作裙褂的过程中,裁剪剩下来的边角料,最后通常都会出现在晓丹、晓阳和嘉怡的衣服上,再多出来的边角料就会出现在村子里面的孩子身上。
梁茶带着阿杰一起来到店里,两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拍摄装备,看起来还挺专业的。梁茶是梁光耀看着长大的,虽然都姓梁,但是两家真没什么关系,整个朗村姓梁的人家占比全村有百分之七八十。
梁光耀看着一米八几大高个子梁茶,这小子一个月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一周突然出门了,虽不如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精气神儿回来了不少。
村里人现在都知道梁茶不打算回北京工作了,这个消息在村里迅速传播起来。村里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成群集聚在一起八卦,梁茶无缘无故从北京回朗村这件事,一下子传出了十几个版本出来,并且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睛。
梁茶的父亲梁水根是朗村的村主任,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了这么一个大学生,一直都觉得挺骄傲的。儿子这几年在北京干得挺好的,一个月前突然说不干就不干了,梁水根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夫妻二人多次询问儿子,希望儿子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梁茶的嘴巴很紧,一直都没有透露出半个字。父母刨根究底追问起来,他就嬉皮笑脸着说想他们了。
梁水根原本以为儿子是在大城市待倦怠了,想着回来休养几天再回北京上班,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大张旗鼓,广而告之,说他不会再离开朗村。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村里人,他要在朗村创办互联网公司,带着村里人一起拍摄短视频,一起搭建朗村人的电商平台,立誓要让朗村的村民们口袋里面都富裕起来。他还要让朗村的婚俗特色化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了解朗村这座婚姻民俗古村的化和历史。
为此,梁水根软的硬的招数统统都来了一遍,但是效果并不显著。最近梁水根已经失望了,他不再直呼儿子的名字和乳名,而是到处叫他“逆子”,经常大骂梁茶大逆不道,时常将梁茶对不起列祖列宗的话挂在嘴边。
梁水根在村委会从事了几十年的工作,他最大的梦想不是子承父业,而是希望儿子出人头地,离开这座古村。好男儿志在四方,区区一个朗村困住了他就行了,不能再困住他的儿子。
当初得知儿子在北京有了一份工作,他在村里大办宴席三日,大家都夸梁茶有出息,村里最成功的小辈儿,他这个当父亲的脸上别提多有面子。如今儿子如同霜打的茄子回来了,突然之间打起了精气神,没想到是要留在朗村“搞事业”。这对于梁水根而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儿子当初有多成功,如今就显得有多失败。
他宁愿儿子如同梁光耀的外甥女,这几年嘉怡那丫头成了村里人心目中的白眼狼。事业上面如日中天,几乎忘了自己是朗村人,路过朗村也从不停留片刻。
梁水根看着儿子整天在村里瞎晃悠,充当朗村的活雷锋,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梁茶的身影,只觉得儿子不知道在北京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如此不求上进,反倒是羡慕起梁光耀有个出息的外甥女。他心想如果儿子也能这么有事业心,在北京混好了再也不回来,他倒是想得开,愿意留在朗村当一个农村留守老人。他和这个世上的千千万万父母一样,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希望子女过得比自己好。
这会儿梁光耀看着梁茶和阿杰在捣鼓摄像机,下意识地提了提鼻梁上的眼睛,问:“梁茶,你爸还在跟你怄气吗?我听说他先是绝食了三天三夜,每天都是飘到村委会去上班,好几次低血糖的老毛病都犯了。我听说他现在见你一次揍你一次,村里人说你们父子反目成仇了,你妈整天夹在你们中间左右为难。
梁茶,你给叔一句准话,是不是真不打算回北京上班了?一个大男人留在朗村能有什么出息?你就算是在朗村创业成功了,又能顶个什么用呢?在朗村成功了,真不算什么本事,你要是在北京干出一番事业,那才叫一个牛。”
梁茶笑了笑,他并不打算和耀叔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成功学的起源是为了完善自我和培养他人,促使人们积极进取,推动社会完善进步而自然产生的学问。梁茶闭门一个月,除了尝试忘记那个噩梦般的经历,他还在思考到底什么才是成功。成功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年轻人应该追求怎么样的成功?难道一定要去做别人眼中那个优秀的你吗?是不是一不小心就变得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了?
“耀叔,咱们上一条视频效果非常不错,已经登上了大热榜。这一次争取再接再厉,以后这个id账号每天坚持日更。您今天就跟我们讲讲钉金绣这门手艺,让广大网友们多了解咱们广州的这门非遗化技艺。”
梁光耀最大的短板就是口才不行,用现在职场上流行的话来说,梁光耀不懂得如何做产品介绍
,将自己的产品结合当下年轻人的喜好推广出去。只会做,不会说,这要是在职场上,那也是一辈子上不去,下不来的实干型人才。
不过没关系,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过去梁光耀希望外甥女张嘉怡回来辅佐他,如今梁茶从北京回来了,这小子似乎真不打算回北京发展了。梁光耀透过那副眼镜,目光有些狡黠地看着梁茶和阿杰,盘算着两个臭小子有没有本事让钉金绣在互联上成功出圈,被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和追捧。
他虽然不懂互联网,但是他知道互联网很厉害,可以让一个默默无闻的草根,一家子变成全民追捧的偶像,也能让一个即将濒临失传的手艺重返大众的视野当中。虽然钉金绣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但是他觉得远远还不够。
除了希望钉金绣被关注,梁光耀心里还憋了一股气,他希望有一天,中国的钉金绣,中国的龙凤裙褂,也能穿在洋人的身上,就像这些年来中国的年轻人穿上洁白的婚纱一样。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大胆,但是西方化可以渗透中国,凭什么咱们就不能。不妨大胆试想一下,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老外就会以穿上中国的龙凤裙褂结婚,而感到体面和神圣呢!这些年来,随着中国强大崛起,老外不都开始卷着舌头开始学说中国话了。
“耀叔,您在想些什么呢?”阿杰虎头虎脑地看着梁光耀,一对丹凤眼笑成了两道缝隙。
“耀叔是在组织语言,想着跟网友怎么介绍咱们广州的钉金绣,介绍这么精美的龙凤裙褂。是吧,耀叔?”
梁光耀看着两人,一张严肃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笑容很少见,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他只有看着精心制作而成的龙凤裙褂,眼神里面才会熠熠生辉。
“梁茶,你知道的,耀叔嘴巴笨,只会干手艺活,你让我说我也不会。要不你们随便拍一些,到时候你们帮我用那个什么ai配个音,不就行了嘛!”
“耀叔,可以啊,您够时尚的,不过这个ai合成的声音有点儿不太真实。你应该知道,太完美的声音反而假,有些瑕疵的事物才最真实。就像您做的裙褂都是您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如果是厂里机器生产就缺乏了钉金绣的灵魂和温度了。”
“你小子真会拍马屁,不留在北京可惜了。你说,你为什么好端端的消防员不干了,听你爸说过个几年就能升职加薪,你小子是怎么想的,把你爸都气得上门找我,一个从来不喝酒的人,对着我一边骂一边喝了七八两的白酒。”
“耀叔,咱们今天是来干正事的,不提这些行不行?您就说一句,想不想让钉金绣被更多的人知道?想不想让龙凤裙褂穿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身上?”
“想啊,当然想,我做梦都想有这一天,更担心钉金绣这么技艺失传。钉金绣有60多种复杂的针法,现在的年轻人吃不了这个苦头。有人要是看到视频来找我拜师学艺,我一定热烈欢迎。以前我还有些私心,希望将这门手艺传给家里人或者同村人,这几年一直也没遇到一个我看得中的徒弟,后头那几个小崽子都太笨了,根本入不了我的眼睛。如果能遇到了有缘人,不管对方是哪里人,只要愿意学习钉金绣,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我愿意将我毕生手艺传给对方。”
“耀叔,您太伟大了,钉金绣不仅是咱们岭南一带的技艺,也是中国的非遗传承化。难怪我爸常说,耀叔的格局在村里一直都是遥遥领先的人物。”
梁光耀仔细端倪着梁茶,发现这小子脑子里面有点东西,“别拍耀叔马屁了,最近咱们朗村的喜事生意都不太好做,现在年轻人一个个都不想结婚了。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年轻人喜欢上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龙凤裙褂,爱上国风化,说不定因为想要穿上龙凤裙褂,决定结婚的年轻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也能带动村里的喜事用品生意。
村里做喜糖的那几户人家,这几年日子都不好过,积压在仓里头的喜糖都卖不出去了。前阵子雨水多,喜糖都发霉了,实在太可惜了,太浪费了。再这样下去,喜事用品生意越来越不景气,村里人全部都要往外面跑了,到时候朗村就只剩下那些老弱病残的老人,婚嫁民俗古村的名头就要失传了。”
听了耀叔这番话,梁茶和阿杰心里都不是滋味,两人觉得身上的使命感沉重了许多。他们这次联手,是打算在朗村创办朗村的电商平台,希望能够通过互联网的渠道将朗村生产的喜事用品发货到全国各地。他们还打算创办一个朗村的短视频基地,嫁接多个短视频平台,每天安排人员直播带货,实现自产自销的模式,全面带动朗村的村民发家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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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茶年长阿杰几岁,从小阿杰就喜欢跟在梁茶身后瞎晃悠。原本阿杰在镇上的一家影楼修图,工资不高但能自给自足。随着梁茶一声召唤,阿杰立马不要下个月的工资,毅然决然回到朗村,加入梁茶的创业团队。虽然目前还是创业团队的初期结构,他们正在招兵买马,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加入他们的团队。
“耀叔,您放轻松一些,身体别那么拘谨。对,就这样,看镜头。您跟大家讲讲,您是如何走上了钉金绣传承人的这条道路,分
享一下您这些年制作裙褂的心得感悟。随便说,畅所欲言,说错了也没事,阿杰后期可以帮你剪辑。”
梁光耀一听后期可以剪辑,稍稍松了一口气,对着镜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嘉怡开车回到正易集团,打算坚守好最后半天的岗位。进电梯前,她在地拨通了舅舅的电话。舅舅很少打这么多电话给她,说不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万一是外婆出了什么事,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梁光耀一开始对着镜头吞吞吐吐,多说了几句话匣子就打开了,尤其是讲到那几年西方化渗透中国市场,钉金绣制作而成的龙凤裙褂差点没了活路,好在这些年随着中国化自信,年轻人逐渐喜欢上了国风化,加上业内人士不断对钉金绣进行变革和改革,款式上面更加日常方便,更加贴近年轻人的喜好,钉金绣终于重新活跃在中国服装产业的大舞台上。
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是嘉怡的电话,梁光耀赶紧喊了暂停,语气难掩兴奋,“嘘,是嘉怡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