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枕澜这话一出口,整个灵堂里的人全都惊住了。当即有三名穆家长老,按捺不住地走上前来,细细地将傅其宗的尸体查看了一遍。他们发现这具尸体果然如同顾枕澜所说的,赫然是早已死去多时的样子。
可若是这样,那这些天来一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傅其宗”又是谁呢?
穆震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要让新死的人变成一具旧尸,对您堂堂天机山掌门来说又有何难?”
立刻便有人帮腔道:“二爷说的是啊!”
其实做旧尸体这种事该如何操作、对顾枕澜来说究竟难不难,在场的也没几个人真的知道。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都不愿承认自己曾跟一个死人一同生活过这么长时间,因为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意味着,在他们中间有一个高深莫测的魂修,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傅其宗夺舍;这还意味着,这个人想要夺舍修为还不如傅其宗的他们,更是易如反掌。
顾枕澜可不管这个。他淡淡扫了众人一眼,道:“诸位爱信不信,不过,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全场哗然。
顾枕澜要走,他们是拦不住的;可他们中大部分人,却是不希望顾枕澜走的。虐杀十余名外门弟子的凶手尚未落网,又多了个藏头露尾的魂修,全家上下偏偏没有一个修为拿得出手的人。而顾枕澜虽然是客,可在不少人的心里,他却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登时,灵堂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谴责地看着刚才附和穆震的那几个人。
然而真让他们去拦顾枕澜,他们又不敢,这可真够让人左右为难的。
“顾掌门,等一等。”孙妙仙赶忙叫住了他。
这女人聪明、坚韧又识时务,说实话顾枕澜对她很有些好感,也愿意给她几分面子。因此他都走到灵堂门口又站住了,回头问孙妙仙道:“夫人还有事?”
只见孙妙仙盈盈下拜,施了个挺周全的礼,才道:“穆二吓坏了,尽是胡言乱语,冒犯了前辈,回头我会叫长老堂好好教训他。我家出了这等不肖子孙,您生气要走,我自然不敢拦您;可是前辈先前答应了我们的事,总该善始善终吧。”
说着,她的目光还特地往穆震的身上重重一放。
顾枕澜怀疑她是知道穆震拿天青石做报酬的事了。顾枕澜其人,是非都在心中,什么声名、什么大义,对他来说也许还不如一句“拿人手短”管用。孙妙仙话不多,可是句句切中要害;这下,顾枕澜想走都不成了。
顾枕澜也没生气,他只看着孙妙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孙妙仙也不掩饰,继续道:“今天我师兄意外身故,穆乾的棺材是开不成了;可我也决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因此,还请顾掌门再多耽搁一段日子,到下一个良辰吉时,重启先夫棺椁。”
顾枕澜忍不住笑了:“孙夫人,你这样说来,我是不可能不应的。罢了,你再另找人卜算吉日去,若是我家阿霁一直好好的,我便多待些日子也无妨。”
穆家那些长老们一听说顾枕澜不走了,顿时松了口气,看孙妙仙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尊敬。
孙妙仙淡淡一笑:“有劳了。只不过……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冒犯了您,您便当我年轻不懂事,听听便罢了。”
顾枕澜:“你说。”
孙妙仙道:“傅师兄意外身故,此事甚是蹊跷。我自是十分相信您的,可是……”她为难地看了那群长老一眼,轻叹了一声:“他们的态度,您也看见了。此事若是一直悬而不决,那处处谨慎的长老堂,怕是少不得要刁难我。不瞒您说,晚辈现在在穆家的处境不说举步维艰,可也差不多了。”
顾枕澜如何不懂她的意思?孙妙仙这是拿长老堂当枪使,想要逼着自己自证清白,顺手查出傅其宗的真正死因,吊在竿上的那块诱饵,便是顾枕澜的一言九鼎。可她言辞谦卑,姿态可怜,尤其这一招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怕是千锤百炼过的,叫顾枕澜平白吃了个甘之如饴的亏。
顾枕澜玩味地看着她:“小丫头,你敢算计我?”
孙妙仙低眉敛目:“岂敢。晚辈不过是求前辈垂怜罢了。”
顾枕澜轻笑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走了。待他走出老远去,一个花白胡子的长老才急急问道:“夫人,他这是何意啊?”
再也没有半分不恭敬。
孙妙仙淡淡道:“他不是没拒绝你么?”
却说顾枕澜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先看了已经变得活蹦乱跳的阿霁,和不知为何仍然昏迷不醒的林清那个,又抱了大白猫撸日常。大猫在太阳底下舒服得直咕噜,阿霁从房里走出来,问道:“师父,咱们还走吗?”
顾枕澜摇摇头:“暂且不走,除非你的身体又不成了。”
说完,他将今天穆乾灵堂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阿霁,末了又道:“穆家有人巴不得我赶紧滚蛋,哼,我偏不想顺他的意!”
阿霁十分无奈:“师父,您是好奇傅其宗究竟是什么时候死去的吧?”
顾枕澜一脸孺子可教,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呢。他们穆家如今上上下下除了孙妙仙,一个比一个不对劲儿,尤其是穆二,今天就像中了邪似的。小阿霁,人生总得有点悬疑和挑战,才算有滋有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