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嘉然幻想过见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情景,想象过很多场景,却没有一个和眼前的接近。所以说,生活永远比想象的更复杂。
自从岑子实告诉她要带她去见她的亲生父亲,她就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描画这个男人的样子。
他应该是高大的,不是说“闺女随爹”吗她个子就不矮,她的父亲更不会矮。
他应该是英俊的,不然不会让她的母亲十几岁年纪就对他动了情。即使人到中年,应该也是个帅大叔吧
他应该是儒雅的,之前岑子实已经详细告诉她她亲生父亲的身份。他是“大江实业”的董事长,这样的身家足够支撑他的气质。也难怪之前薛锦昆给自己的名片是“大江实业”的行政总监,原来这个公司的最大股东就是她丈夫。
陶嘉然一路上幻想着自己亲生父亲的样子,慈爱的、敦厚的种种,就像所有的儿女一样,对自己的父亲总是充满崇拜的意味。可是,当她看到病床上这个身体瘦弱、面色晦暗的男人的时候,她的所有想象都被击得粉碎。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幻听了。岑子实真的刚刚说过“法言哥,孩子我给你领来了”不错,她的父亲,叫江法言。
江法言激动地撑起身子,甚至想要站起来迎接自己的亲骨肉。怎奈他的健康状况实在不允许,他终是败在了残酷的现实面前。
薛锦昆心中难过,扶住他:“法言,你别激动,孩子既然来了,又不会跑掉,别让我们担心。”
“好,好”江法言看到陶嘉然的一瞬,红了眼眶,“像,真像”
薛锦昆闻言更不好受,这么多年了,法言还记挂着那个女人,其实还是爱着那个女人吧即使那女人伤他、害他。可是,他已经这样了,自己还能跟他计较什么
这样的情景让陶嘉然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应该冲上去叫一声“爸爸”吗还是该放声大哭“我终于见到你了”
可惜这两样她都做不到。她无措地钉在原地,回头看看岑子实,又抬头看看薛锦昆,终是说了句“薛姨”。
薛锦昆勉强挤出个微笑:“嘉然,我们又见面了。”
岑子实见局面尴尬,江法言只呆呆地不错眼地凝望着嘉然,他轻咳一声,拍了拍陶嘉然的肩膀:“嘉然,这位就是你的父亲。”
面对江法言满脸的期待,陶嘉然张了张嘴,还是没法喊出那个称呼,她嗫嚅着了几秒钟,说道:“您好”
如此官方客套的话语让江法言的神色瞬间暗淡下来,他安慰自己毕竟几十年父女头一次见面,孩子拘谨也是可以理解的。想罢,他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坐。”
陶嘉然不甚习惯被男性握着双手。她从小被奶奶养大,奶奶的手虽然因为劳作而粗糙,但毕竟也有着女人的柔软。
后来,握得最多的是齐洛的手。齐洛的手就像她的身材,有些小小的肉、感,捏在手中,最大的感觉就是柔软舒服。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日子里,陶嘉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背后拥她入怀,把她的手纳于双掌中,听她喃喃低语,说些只有两个人听得清楚的悄悄话。
直到现在,她拥有了岑萌。岑萌的手很小,却有着精致的漂亮。岑萌对她撒娇、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常常做的事,就是把岑萌小小的手掌和自己的贴合,看那小手像婴儿般,心也就跟着柔软起来,会忍不住想搂着她,揉、捏她。彼时,岑萌就会发出小小的抱怨和尖叫,“陶嘉然你个变、态”
然而,眼前这双属于男性的手不同,它们泛着病态的苍白,它们无力却努力地握着自己的。陶嘉然想挣脱开,可看到这个有着自己生父身份的男人专注的目光,心中又不忍。她终究是没挣开,任由他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
他问她怎么被养活大的,他问她上过的学,他问她的工作,他甚至不等她回答完上一个问题就急切地问下一个,就像时间不够用,恨不得所有事都一股脑地做完。
陶嘉然有些不耐。这样的认知让她心中生愧,她觉得自己不该对自己的生父如此没耐性,不过这个男人的絮叨真的让她应接不暇。他甚至问了自己最讨厌的问题,他说:“孩子,你有男朋友吗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爸爸可等着抱外孙呢”
陶嘉然皱眉,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是不是即使是血亲,无情的光阴也会把感情消磨殆尽
那男人见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立时像是被霜打过,似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低着头,不看她,也不说话。
陶嘉然囧。这样的风格,真的是大江的董事长想想之前华同大江合作听闻的大江员工彪悍的作风,陶嘉然实在不敢跟眼前这个男人联系起来。不是说“强将底下无弱兵”吗还是这个男人已经被无情的病魔消磨光了往日的锋芒
想及此,她又忍不住心软,想是自己对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太过无情了吧她掂对着措辞:“我想我还年轻,事业为重。”
江法言此时像是溺水之人突然得了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眼又泛上了光芒,他急切地:“重事业好,重事业好爸爸把大江都交给你以后它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