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真正在户籍上的人口真不多,就是下人太多啦。
温蕙道:“那我明天再去吧,本来都让银线揣上打赏用的银锞子了。”
陆睿失笑,问:“还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
“不用,还有好些呢。”温蕙眉开眼笑,“你和母亲都贴补我,我现在可富了呢。”
陆睿忍不住松开她的手,拳头抵住了唇,低低地笑。笑完,摸着温蕙的头说:“旁的不说,在这个家里,银钱上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们这一房三代单传了,财产不曾分割过,底子还是有几分的。”
“那可好啊。”温蕙道,“我娘常说呢,一钱难倒英雄汉。”
温蕙差一点就想说,她从长沙府回青州的路上,就被盘缠难倒了呢。
只幸亏话没出口,先醒悟过来。去长沙府的事,别说温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过她,决不许说出去,便是温蕙自己也知道,这个事真不能说。
怎么说啊?
你去长沙府干嘛去了?
看我未婚夫去?
陆睿挑眉:“想说什么?”
第9章
温蕙总算还有点急智,改口说:“那我明天去你那里?”
“好。”陆睿点头,“明天祭完,再一起去。”
两人便牵着手一起走,待走到岔路口,温蕙有心想贤惠地说一句“不用送我,你早点回去休息”,可牵着陆睿的手,竟舍不得放开,自然也就说不出口。
结果陆睿根本停都没停,牵着她直接往她院子的方向去。回头瞥她一眼,还奇怪:“偷着乐什么?”
夜色里温蕙不说话,只笑。
陆睿便也笑了,道:“这么爱笑……”
温蕙晃他的手,道:“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以后要多笑啊。”
陆睿心中忍不住泛起点点涟漪。
因在这个家里,其实大家都不怎么爱笑。或者笑起来,便都笑得很标准。父亲的笑矜持,母亲的笑贤淑,他的笑……不提也罢。
总之不会温蕙的那种笑。
才泛起这样的思绪,便听温蕙忽地压低声音道:“母亲也很爱笑呢!”
陆睿:“……”
温蕙鬼鬼祟祟地告诉他:“是真的。我跟你说,母亲虽然常常板着脸,但骗不过我。我都发现好几次了,她借着袖子挡着脸笑,不想叫别人发现。”
陆睿沉默了一下,缓缓地问:“既挡着了,你又怎知她是在笑?”
“那不一样的。”温蕙笃定地说,“她放下袖子还是板着脸,可人笑过,眉毛眼睛都是好看的,跟真正板着脸的时候根本不一样,骗不了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这个。陆睿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在夜色中,借着灯笼朦胧的光看她,目光有些奇特。
温蕙有点后悔乱说话,到底这里不是家里,到底婆母不是亲娘,到底丈夫不像兄长们会包容她的一切淘气。她讷讷道:“咳,是不是……不该这样……背后编排母亲……”声音越来越小。
陆睿似笑非笑:“你还知道?”
温蕙讪讪。
以为陆睿会训她,没想到却听陆睿说:“你若能,请想办法常让母亲笑笑。”
温蕙惊讶抬头。却见夜色中,陆睿的神色十分认真,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他目光诚恳,道:“拜托了。”
“母亲有个头痛的毛病。”陆睿牵着她的手继续走,告诉她,“大夫早说了,要调心养性,少怒少躁。”
温蕙恍然道:“我就说,我老看见母亲揉额角。”
陆睿说的她也懂:“是的,头痛的话,的确是要心情好才会痛得少。”
陆睿说:“正是。你看母亲是不是常觉得她人有些冷?其实不是的,只是为了少头痛,尽量让自己心气宁和,少动情绪。”
温夫人也有头痛症,其实就是头风。温夫人常说,都是温蕙太淘气给她气出来的。
但陆睿这么一说,温蕙脑海中却闪过今早在老夫人的正房外,婆子代老夫人训陆夫人时,陆夫人那微垂的脖颈,平静的面容和语气。
不由脚步顿了顿。
温蕙想起自己在婆婆跟前,下厨也不过动三刀颠三勺,上桌也不过布布碗碟,意思意思,便可以坐了。她婆婆那弱柳扶风的身子骨,自己都做婆婆了,还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那么多丫鬟婆子呢,还要亲自伺候婆婆整顿饭。
一时心疼起自己的婆婆来。
只到底还有理智,知道磋磨自己婆婆的这个人,是丈夫的祖母,公爹的亲娘,说不得。
她嘴唇动动,到底没说出来。只她七情上脸,心疼和忿忿便都在眸子中,清清楚楚。
陆睿知道她这三天经历的全部,看她欲言又止,再看她的眸子,便都能理解其中的情绪。他欣慰地捏捏她的手:“父亲每日要去公房,我日常也要在院读,母亲平日都是一个人在家,颇为寂寞。如今你来了可真好,以后我和父亲不在,便有你和母亲相伴了。”
这正是世间女子人生的常态,在后宅内院里,和婆母而不是丈夫常相伴。
温蕙道:“我也不能保证,但我尽力。只我还不知道母亲都喜欢些什么,该怎样让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