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寒之夜,滚肉烈酒当前。孙屠子盘腿坐在小桌旁,身旁两名手下殷勤劝酒,三个人吃的满嘴流油,嘴巴吧嗒的山响。 “要说,咱们可真是冤枉的很,这次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干系?大寨主骂四寨主完全是没有道理的。四寨主早就劝他们多带人手了,他们就是不肯。六寨主七寨主的死跟咱们四寨主可没有半点干系。”坐在下首的一名相貌猥琐的男子一边啃着肉一边说道。 “可不是么?害的我们这几天到处乱窜,打探消息。叫我说,大寨主他们老老实实在水寨呆着便是,要干事也得等天暖和了。这寒天腊月的,也不叫人安生。”另一名瘦小汉子道。 正闷头喝酒的孙屠子将酒盅一顿,骂道:“滚肉烫不住你们的狗嘴么?再叽叽歪歪,便给老子滚蛋。叫你们来陪老子喝酒解闷,可不是让你们给老子添堵。” 瘦小汉子忙道:“是是是,我们不该多嘴。四寨主息怒。三秃子,给四寨主满上,我们敬他老人家一杯。” 相貌猥琐的男子忙抓着酒罐给孙屠子满酒,三人喝了一杯。三秃子抹着酒渍道:“曾小乙,一会咱俩去将那王寡妇给弄来,这么冷的天,让她给咱们四寨主暖暖被窝。” 瘦小汉子点头道:“甚好,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叫那王寡妇也吃几口肉,侍奉起来更加用心。” 两人腻声笑了起来。 孙屠子摆手道:“罢了,老子对她没胃口,老得皱了皮。再说,这几天得消停些。今日腊月二十二了,没几日就要新年了。估摸着冯寨主年前必有行动。咱们还是安生的打探消息,摸清楚状况禀报上去。这回不能出漏子。总要将那帮北边来的家伙,县衙里的那几个都一锅端了,咱们才有安生日子。” 三秃子和曾小乙闻言拱手道:“还是四寨主说的对。” 三人继续吃喝,突然间,孙屠子停下了酒杯侧着头皱眉不语。三秃子和曾小乙忙道:“四寨主,怎么了?” “莫说话,好像有动静。你们听。似乎是打斗之声。”孙屠子低声道。 三秃子和曾小乙忙侧耳细听,此刻万籁俱寂,雪停之后的夜晚风也停了,夜晚甚为安静。果然,在一片安静之中,他们听到了一些动静。那是刀剑交击之声和喧嚷之声,似乎确实是有人打斗起来了。 “吹灭灯火,出去瞧瞧。”孙屠子低声喝道。 三秃子一口吹熄了烛火,三人起身来到窗前,孙屠子撩起遮蔽窗帘的布幔,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顿时,外边喊杀打斗之声更加响亮,似乎就在北城街道上。 孙屠子关上窗户,带着三秃子曾小乙两人摸到门前偷偷开了门闪到外边。孙屠子低声吩咐道:“拿梯子,上房。” 曾小乙搬来木梯,三人迅速爬上了屋顶。屋顶上铺着厚厚的雪,但房顶前沿是平的,倒也不会滑落。三个人猫着腰来到西侧靠近北街一侧,趴在积雪上往北街街道上张望。 北街街道上人影晃动。虽然是夜晚,但是雪光映照之下,还是能看到一些情形。但见十几条黑影在街道上追逐打斗,不时有人惨叫倒地,有人大声的喝骂叫嚷。 那十几人追逐厮杀,从北街一路打到城门左近,便钻入胡同之中消失不见。 孙屠子等三人看的目瞪口呆,转头往东城方向看去,东街上也是起了火,喊杀打斗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非……大寨主带人攻进来了?”三秃子低声问道。 “不可能。大寨主攻进来,怎会不告知我们?起码也得要咱们替他们开城门吧。绝对不可能。”孙屠子沉声道。 “难道是朝廷兵马攻进来了?又或者是县衙那一伙人和那帮北方来的叫花子们打起来了?”三秃子道。 “倒是不排除这些可能。”孙屠子皱眉道。 “咱们要不要去瞧瞧?”曾小乙低声道。 孙屠子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低声斥道:“这时候出去瞧,岂不是找死?明日天亮之后咱们再弄清楚便是。下房,进屋,睡觉。酒不要喝了,酒肉都收起来,搞不好半夜里会有人闯进来也未可知。” 三秃子和曾小乙心中一凛,三人从屋顶下来回到屋子里,撤了酒肉不敢有任何的动静。 外边的厮杀声一直断断续续持续到了半夜时分方才停息,三人确定城中是发生了变故。排除了是水寨兵马前来之外,剩下的便只能是朝廷兵马攻城以及城内发生火拼了。 次日一早,孙屠子和三秃子曾小乙三人便穿上破烂衣服扮成乞丐分头去打探消息。 孙屠子出门往西走,先去了昨晚打斗的街道上,看到了街道被踩踏的雪地上散落大片的血迹。尸体倒是不见了,似乎被收拢走了。然后孙屠子去西城找了自己的两名手下,向从他们口中知道一些具体的讯息。 结果,这两个家伙昨晚睡得死沉,居然什么也没有听到。气的孙屠子将两人大骂一顿,命他二人出去打探,自己则沿着长街溜溜达达的往东街方向去。路过县衙十字街口的时候,孙屠子惊愕的看到县衙门口站着一大群人,雪地上摆着一长溜的用芦席裹着的尸体。还有人在大声的咒骂哭泣。 孙屠子连忙闪身到小巷之中偷偷观瞧。只见那一群人将芦席卷着的尸体一个个抬上大车,往西街行去,似乎要去掩埋。 孙屠子不敢露面,更不敢跟随。从小胡同里绕了大弯绕过十字街口来到东门广场不远处。 东门广场上,也有许多堆积的尸体。一群流民士兵正抬着这些尸体准备出城掩埋。 孙屠子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他退回东街上,看到东街原来开小饭馆的郑老头站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于是忙靠近,偷偷向他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死了这么多人。昨晚吵闹不休,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老丈看了这乞丐一眼嘀咕道:“今日怎么乞丐这么多?一会功夫路过三个了,都来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要吃的,当真奇怪。” 孙屠子一听就知道,定时三秃子他们来过了。于是道:“只是好奇罢了。你这老头,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我们乞丐招惹你了?” 郑老丈道:“没见过这么凶的乞丐。罢了,告诉你吧。昨晚城里两帮人打起来了。” 孙屠子忙道:“哪来两拨人?县衙里的人和北边下来的人么?” 郑老丈道:“我也不太清楚,适才听人说,是北边下来的王大帅和他手下副手闹翻了。那副手跟之前来的朝廷派来的人勾结,想要灭了王大帅。双方火拼起来。打了一夜。打的可凶了,都死了好多人。哎,这世道,真是不叫人活了。一晚上就死了四五十人,这不,都裹了芦席拖出去埋了呢。” 孙屠子心中一惊,旋即一喜。口中叹道:“哎呦,那可真是造孽了。他们居然自己打起来了,真是奇怪。” 郑老丈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都想当老大,一山不容二虎,可不就要火拼么?哎,这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日子都这样了,还打打杀杀的。罢了,我不跟你说了,没得惹来麻烦。” 郑老丈叹着气转身进屋,哐当关上了大门。 孙屠子心情激荡,不敢久留,钻了胡同快速离开。 不久后,孙屠子在北城的住处得到了手下众人的消息的汇总,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郑老丈告诉他的话是对的,但又不全对。 昨晚的火拼确实是流民武装内部的火拼,也确实是王光祖和他的副手周澈各自带着手下打了起来,死伤了五六十人。周澈本来人手少,不敌对手,但是县衙里新来的一个李县丞带着手下帮周澈,和王光祖的手下打了个旗鼓相当。 但是事情的起因却不是什么一山不容二虎,而是因为分赃不均。确切的说,是为了女人。 三秃子说,他从东城探知的消息是:前天晚上,连夜从北边逃下来一群流民,据说是北边一个大族的家眷逃了下来。其中有二十多名美貌的年轻女子,是那大族的妻女妾婢。 王光祖和周澈其实是因为这些女子而闹翻了脸。这大族的妻女个个美貌,两人为了将她们抢到自己手中闹翻了脸,动了刀子。周澈吃了亏,带着人去找李县丞帮忙,最终酿成了这次火拼。 三秃子说,他特地冒险去进行了证实,确实在城东张家花园流民帅王祖光住着大宅子里看到了许多女子。那些女子都被关在屋子里,穿的花花绿绿的,一看就非寻常人家的女子。因为害怕,没敢近距离的观瞧,但看得出那些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 这个消息也得到了另外两名手下的证实,他们从别人口中得到的消息也是王光祖和周澈因为抢女人闹翻了脸火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