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不管其他,专注的添火蒸煮陶盆里的溶液。李徽相信化学原理,只要那石碱真的是寒石的话,里边的成分没有差错的话,那是定会成功的。 不一会,陶罐中的水开始沸腾,本来有些浑浊的水很快变得更加的浑浊,有大量的杂质开始析出。 那道长在旁瞪眼大声道:“出来了,出来了。是此物么” 李徽摇头笑道:“仙长,那可不是我们要的东西。那些是石头罢了。我们要的东西溶解在水中呢。” 老道再不说话了,似乎是不肯在李徽面前露怯,只死死盯着那陶盆中的水。李徽见反应的差不多了,撤了柴火让热液冷却沉淀。不多时,陶罐底部沉积了一层黄白的沉淀物。上方的液体也变得澄清起来。 李徽将溶液倒入陶罐内,陶盆下方一层厚厚的沉积物全部清理下来。那老道端详着那些杂质,半天才道:“这些都是石头” 李徽道:“是。烧石灰的时候用的青石,此法可还原部分。只不过颗粒甚小,看着如絮状而已。但这便是石头。” 老道惊叹点头,他知道李徽说的没错。作为经验丰富的方士,他也见识过多次物质转换又还原的过程。石灰乃青石烧制而成,所以石灰水经过冶炼还原为石头这是完全合乎他的认知的。若是普通人的话,定会觉得李徽是胡说八道了。哪有水中会冒出石头的。 李徽动作不停,他需要的是火碱而不是那些石灰石。装满溶液的陶罐继续在火上煎熬,里边的水越来越少之后,李徽停了火。溶液慢慢冷却之后,罐子内壁也逐渐析出许多结晶体来。那老道见了大呼小叫,欣喜若狂。他已经看出来了,那些结晶体似乎与众不用,那或许正是一种新物质。李徽的心情也甚为激动,因为很显然,制备已经成功了。虽然量不大,但此刻要的不是量大量小,而是要实验制备成功。 不久后,李徽用木勺刮出来的一小撮白色结晶粉末便放在了小木碟里。两个人一左一右的盯着这一小撮白色物质,眼中都有惊喜之色。 “李居士,此物形状如何有毒么”那老道紧盯着粉末问道。 “无毒……不过……” 李徽话没说完,那老道伸手便沾了一点塞进口中,李徽忙叫道:“我还没说完,这东西不能吃,会将你肠胃腐蚀,灼烧发烫的。” 话没说完,那老道便呸呸呸乱吐起来。飞奔到屋檐下的太平缸里舀水漱口。 “怎么不早说,好烫,好难受。”那老道含混不清的道。 李徽无语的看着他,这道长莫非每一种物质都敢这么直接上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奇迹了。他的眼睛瞎了,脸上也有大量的疤痕,搞不好便是这么胡来导致的。 “此物虽无毒,但有腐蚀之性,血肉不可触碰。遇水即溶,水汽大也会回潮分解,故需干燥密封保存。此物名为火碱,便是蚀烧皮肉宛如火烧之意。”李徽道。 那老道点头道:“果如火烧。此物作何用途” 李徽笑道:“用途很多,我只是用来制作洗涤之物罢了。其余用途甚多,仙长可慢慢摸索。反正制备之法仙长也知晓了,若有兴趣,自行制备便是。现在可以知道这石碱从何而来了吧是否甚为难得” 老道张口大笑道:“一点不难,此物盐湖盐井之中都有,横生于旁,一眼可识。事实上,这些石碱便是我在山那边的山洞里边找到的。老道本是去洞中找寻其他之物,没想到洞穴深处甚多此物,还有芒硝青盐。你若要的话,自去挖取便是。哈哈哈。” 李徽闻言心中大喜,原来这东西如此普遍,本地便出产,那可真是老天相助了。这年头,诸多珍贵矿产无人知晓,暴殄天物,还得庆幸遇到这位瞎眼老道,才让自己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徽本想立刻请老道带路去瞧瞧山洞在何处,但见天色已经是正午,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大春和大壮两人已经在后园篱笆外探头探脑了,想来也是饿的很了。 于是李徽对那老道说道:“今日多谢仙长了,我们带的有酒菜前来,不如一起用些酒菜,回头还得请道长带路去往山洞之处瞧瞧。” 那老道一听有酒,忙道:“如此,老道便不客气了。酒菜呢很久没大快朵颐一番了。” 当下几人在林子树荫下摆下木桌,李徽等人来时确实带了不少充饥之物。阿珠烙的肉饼、饭团,做的小菜都放在食盒里随身背着的。两大葫芦用来解渴的酒背在大春的背囊里。这下全部拿了出来,开始吃喝。 那老道怕是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抱着酒葫芦如牛饮一般,吃起菜和饭团肉饼来也是狼吞虎咽,如猪拱食一般,毫无吃相。气的大春大壮白眼珠乱翻,碍于小郎不言,他们也不想多嘴了。 那老道很快喝光了一葫芦的酒,整张脸发红,脸上的伤疤更是快快通红,肌肉翻起,极为可怖。喝酒之后,那老道的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说话。 李徽对此人很感兴趣,便也有意的开始和他攀谈起来。 “仙长现在可愿意告知我尊姓大名了” “老道姓葛,名叫葛元。道号天机子。” “原来是葛仙长。但不知仙长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山野之中隐居炼物呢京城道观那么多,条件又好,为何不去城中居住行事也更方便。” “呵呵呵,去京城道观那里岂有老道的容身之处再说了,老道怎会同那帮烂东西为伍他们也算是天师穿人表面上修道炼丹人模狗样的,内地里趋炎附势敛财骗人诲淫诲盗,一群败坏我道门的败类罢了。老道虽不肖道门先师,却也不屑与这帮败类为伍。”葛元义愤填膺,口沫横飞的道。 李徽沉声道:“为何葛仙长会这般贬低那些道长他们炼丹修道,深受士族高管厚待和礼遇,怎地在仙长口中,倒是成了一群道门败类了” 葛元呵呵冷笑,瞪着一只眼盯着李徽道:“李居士服用寒食散么” 李徽摇头道:“我不服用此物。价格昂贵,我也吃不起。” 葛元道:“你可知道寒食散的效用” 李徽道:“据说可以使人神情目朗,身强体健,精神旺盛之用。据说……据说在房中之事上也有奇效。” 葛元大笑起来道:“李居士,我若告诉你,那都是胡扯,你会怎么想我若告诉你,那寒食散久服淤积,会热毒攻心,会中风瘫痪,瞎眼歪嘴,根本没有任何的强身健体之效,你会信么老道若告诉你,那寒食散之中的配置之物都有毒性,你会信么为了骗那些世家大族的傻子们,他们在其中加入了上瘾之物,添加虎狼之药。服用之后,自然是觉得身体雄壮,雄风凛然。殊不知是虎狼之药所致。长期服用之后,便会成瘾,三日不服,精神萎靡。借此,便可让高门士族之人长期服用,便于敛财。这些你都信么” 李徽静静的看着葛元,缓缓点头道:“我信。” 葛元愕然道:“你信你为何会信” 李徽道:“据我所知,寒食散中的雄黄有毒,其他的什么丹砂,钟乳,慈石,赤石,青紫石英等都是些石头而已。据我所想,并无什么特殊的药用。服之身体燥热生火,精神亢奋,需得用寒食压制,且要行散发散。这种种的迹象都非良药之征。至于说仙长所说的添加其他的药物,以至上瘾和雄风高举之状,在下觉得仙长是道门之人,当不至于信口胡言。所以我信。” 葛元一拍巴掌,神情恳切,激动的道:“李居士,你是第一个信老道之言的。老道苦口婆心规劝他人不要服用,结果人家不信便罢,还将老道赶了出来。那些败类借此攻击老道,反要将我逐出道门。嘿嘿,这帮混账,害人骗钱,败坏道门。天师仙座若知,必会降下惩罚,严惩这帮败类。” 李徽听得迷迷糊糊,不知葛元到底遭遇了什么。但今日已经是数次听到葛元口出激愤之言了。于是循循而问,终于从微醺的葛元口中得知了他的遭遇。 原来葛元原本也是城中道观的一名道士,和炼丹的其余道士也没什么不同。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其余人的秘密,得知寒食散以及其他同行炼制出来的所谓金丹妙药不过是骗人害人的玩意,他觉得必须说出真相,否则愧对五斗米教天师张道陵。 他所在的三清观乃大晋豪族颍川庾氏所资助,方士们炼制出来的丹药和寒食散等都是供应给颍川庾氏家族子弟。葛元去求见庾氏家主庾希,将丹药并无功效,甚至有毒害作用。金丹不能延年益寿等情形禀报给庾希。 然而庾希不但不信他,反而相信了其余方士之言。其他人污蔑说葛元于炼金之术上毫无建树,心胸狭隘,嫉妒同门,所以出言诋毁。自己练不出丹药来,反倒诬陷同门道友,不想让庾氏家主延年益寿云云。 庾希当即下令,将葛元逐出三清观。其他方士联合京城其余道士一起下达了逐出天师教的联合声明,不仅集体排挤葛元,而且互相串联告知天下道观,不得收留葛元。称他为道门败类,百般诋毁。 不得已之下,葛元只能离开京城。但他生性倔强,偏偏不肯离开,就在覆舟山山谷里找了一处山坳居住下来,这一住便是十多年。独自修道练物,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京城道士们也知道他住在这里,只称呼他为野道士,其实便是贬低之意。那日归元观的那名道士其实并非指点李徽,而是调侃之意。他们知道葛元在覆舟山里已经成了残废,所以故意那么一说而已。没想到李徽却还是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