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觉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这帮人怕是要疯了。何况自己对于维度空间的理解也有限,给他们些小小的震撼便足够了。大晋这帮人的谈玄论虚,还能比这维度空间的理论和猜想更震撼么?怕是这帮人今晚都要疯了。 “五维之上,尚有多层,但我想,也不必再说了,浪费诸位太多的时间了。郗大人,不知你对我说的这些,可有什么感想和见解?”李徽微笑道。 郗超皱眉沉思,他也正在被李徽描述的世界震撼着。李徽的话让他回到现实。 他知道,在场众人定然被李徽的奇思妙想折服惊叹。自己不能让这厮得意,虽然他说的这一切确实让人惊叹。 “哼,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说好听些,是奇思妙想,说难听些是胡言乱语。哪有什么维度世界?混沌开天,只有眼下这个寰宇之世,你说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更无从印证,完全是胡扯。”郗超冷哼道。 李徽还没回答,谢道韫倒是开口反驳了。 “郗大人这话不对,天有九霄,便是九重天,一重天便是一个世界。否则何来九霄?庄子《逍遥游》中云: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屈子《天问》中云:圜则九重,孰营度之?说的便是天地无穷极,目视之寰宇未必为极。由此而知,我们生活的这个寰宇,必非唯一寰宇。李徽已经说了,高维之世,低维不见,更难以理解。飞升破界,方得其真。我等虽然没见到,但怎能一口否定是胡说?” 谢安也呵呵笑道:“是啊,道蕴这话我同意。当然了,不管是真是假,李徽这番奇思妙想还是令人惊叹的。没想到今晚宴饮,居然能听到这样的奇思妙想,当真是开了眼界了。” 郗超讪讪而笑,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他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话。这显得自己没有风度,恐怕败坏了之前的好感。谢安还是给面子的,他说的话其实是给自己台阶下,只说这是李徽的奇思妙想,并未进一步的反驳自己。自己可要就坡下驴才是。 “谢公说的极是,不管是真假,这番妙想还是令人惊叹的。今晚我也是开了眼界了。来来来,李内史,我敬你一杯,为了你说的这些光怪陆离之事干一杯,这倒是助兴下酒的好料,哈哈哈。” 李徽微笑举杯,一饮而尽。 厅中的气氛在此刻已经完全改变。今晚的宴会已经持续了一个是多时辰,但从一开始,味道便不对劲。特别是王凝之闹事之后,宴会的气氛已经完全被郗超所左右。所谓的谈玄辩论,不过是郗超想要彰显学识,打破谢家才女在天下士族子弟心目中的美好印象的,拉拢对自己的好感的更进一步的手段罢了。 郗超确实是心思艰深之人,他清楚,谢家名声显赫,带着各种光环。谢安自不必说,才学风度是无人能及的,自己根本无法同他相比。 所以在谢安的光环下,谢家子弟也都各自笼罩着令人仰慕的光环。特别是谢道韫,天下第一才女之誉更是让谢氏拥有了更多的声望和令人艳羡的点。但郗超明白,谢道韫的光环多少是沾了谢安和谢氏的光,是有人为夸大的因素的。 故而,今日的宴席上,最大的攻击重点便是谢道韫。王凝之的闹腾,让谢道韫难堪。再自己出面同谢道韫进行辩论,设置自己擅长的话题来打败谢道韫,便可以在品性学识上打破光环。从而达到消解谢氏声望的目的。 郗超善于利用攻击弱点和重点来达到目的,避重就轻的完成他的图谋。他知道,自己和谢道韫的辩论,谢安这样的长辈是不会插嘴的。所以他完全不必担心谢安等人掺和,从而达到对谢道韫学识的碾压。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李徽跳了出来,而且抛出了个惊天玄妙的所谓多维理论的猜想,一下子让自己即将碾压掌控的局面土崩瓦解。可惜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在这方面的想象和知识,所以完全不能对等的讨论,只能任由李徽侃侃而谈。 现在,自己成了笨拙的一方,而大放光芒的是李徽。让这个人出了风头,便是替谢氏一方挽回了局势。这让郗超快要气疯了。 郗超已经看到了李徽回到墙角坐下后,一大群大族子弟已经上去围着他说话了。那便说明,李徽适才所言已经惊艳了全场,征服了这些人。他们本该是围在自己身边的才是。 郗超阴沉着脸,想着对策,想着如何能扳回眼下的局面。 李徽被一群人围着,一帮大族子弟们追着询问五维之上的世界是如何情形的,七嘴八舌问个不休。 李徽拱手笑道:“诸位,找个机会我再向诸位禀报,何必急于一时。诸位先好好思量思量前五维之世的奇妙之处便是。好好消化消化,弄清楚了之后,才好理解之后的高维世界。否则我便是说了,你们也难以明白。” 谢玄在旁也道:“是啊,是啊。没见李内史说的口干舌燥么?下次再说吧。” 众子弟这才纷纷散去,兀自相互议论不休,神采飞扬。 谢玄凑到李徽耳边,低声笑道:“贤弟,真有你的,这一番奇谈怪论,编的像模像样。真把这些人给唬住了。话说,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个奇怪的想法的?当真有些不可思议。” “哎,小玄。李徽可不是瞎编的。你根本就没仔细的听。他这一切理论都是自洽合宜的。一层一层都是互相联系,层层递进且合理的。这根本就不是瞎编的。李徽,我说的对么?”谢道韫在旁轻声道。 李徽看向谢道韫,对上了谢道韫那一双秋水般的双瞳。 “正是。我没有胡扯一气,这是我从一本奇上看到的。初时我也不理解,但越是思量越是觉得奇妙。”李徽笑道。 “但不知是哪一本奇呢?借我瞧瞧?”谢道韫微笑道。 李徽咂嘴道:“这个……好像弄丢了。” “弄丢了?”谢道韫脸上露出揶揄的表情,轻声道:“可惜了。好在你都记住了,那也无妨。道蕴期待知道五维以上的世界,得了空,你得跟我说说。” 李徽笑道:“那是自然。” 谢玄端起酒杯来道:“贤弟,干一杯。瞧瞧郗超那厮,气的吹胡子瞪眼。来,干一杯庆贺庆贺。你将他嚣张气焰完全打压下去了。这老小子今晚怕是得要吐血。” 李徽端起酒杯来,谢道韫也端起酒杯来轻声道:“道蕴陪一杯。” 三人喝了一杯,相视而笑。 那边厢,谢安为了让宴席局面缓和,于是命人召了乐师前来奏曲。 一名乐师用古琴弹奏舒缓之曲,在悠扬的琴声之中,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觥筹交错和交流。 郗超又喝了几杯,听着曲声,心中一动。起身来走到谢安面前,笑道:“谢公,景兴知道谢公好音律诗词,景兴近日闲暇之时,作的两首仿古格律,想献丑于谢公及诸位,为诸位助兴。” 谢安愣了愣,旋即抚掌笑道:“那可太好了,能睹景兴之作,固所愿也,只是不敢请耳。诸位说是不是?” 王彪之王坦之装作没听见,周围众人倒有稀稀拉拉的掌声,避免了完全的尴尬。 郗超不以为意,走到琴师身边,那琴师停奏起身让位。郗超将杯中酒喝光,将酒杯丢到一旁,长袖一挥,跪坐蒲团之上。但见他细长手指虚按琴弦上方,面露微笑。 “第一首,古韵《月重轮行》。” 说罢,郗超开始演奏古琴,看的出来,他琴技不俗。琴弦在他手下流淌出舒缓悠扬之音,曲意甚为开阔广大。琴声转折变轻之时,郗超开口吟诵。 “天地无穷,人命有终。立功扬名,行之在功。圣贤度量,得为道中。” 众人一片喝彩之声。虽然这一首古韵其实写的一般般,但气势广阔,倒也有些味道。 琴音再一变,变得轻快明朗起来。郗超演奏的手法也变得繁复起来,这是真正展现出他操琴之技了。曲意如清风流水,繁花月明,令人心情愉悦。 “第二首,《短歌行》”郗超沉声道。手上演奏不停,口中大声吟诵。 “翩翩春燕。 端集余堂。 阴匿阳显。 节运自常。 厥貌淑美。 玄衣素裳。 归仁服德。 雌雄颉颃。 执志精专。 絜行驯良。 衔土缮巢。 有式宫房。 不规自圆。无矩而方。” 吟罢,琴音叮咚如急雨,当心一划,如裂帛灿然,郗超双手轻按琴弦,琴音骤然而绝。 周围众人彩声如雷,掌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