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之后,李徽忙碌了起来。衙署里年底一些事情要处置,之前一个多月的混乱导致许多事需要年底突击。 谢安近来门下省的事情几乎不管,本就做事懒散的他,将精力放在吏部的事务上。据说整肃了吏部的一些官员,弄走了几名吏部主事之人。这其实也是必经的过程。想要掌控吏部,还是得动手清理才成。谢安自然不会手软。 不过谢安不在门下省主事,跟着王坦之做事,事情自然是多如牛毛。仿佛是为了发泄之前的郁闷,王坦之化身为工作狂,搞得下属们跟着受罪。王坦之的脾气也变得很坏,但有差池或者偷懒的,他都要严厉的训斥一番。 李徽倒是没什么可被他训斥的,李徽做事向来有条理,加上王坦之知道李徽和谢家的紧密关系,倒也并不刁难。但李徽还是得陪着一天天的苦熬。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别人冻得发抖,唯有门下省衙署的人天天身上冒汗,头上冒着白汽忙活不休。 忙倒也不怕,但李徽自己的空闲变少了。在混乱结束之后,李徽一直想去覆舟山里看看周澈和葛元道长他们怎么样了,但都没能腾出空来。年底了,李徽想着不能让周澈在山里呆着,这么冷的天,住在山里的破木屋里,生活该多么艰苦。所以想着要将周澈偷偷接回家里居住。 不得已之下,李徽只得在腊月初让阿珠代替自己去了一趟北城外的覆舟山,将周澈接回家里居住。阿珠去了之后回来说,周澈不肯回城,说此刻京城混乱之后,桓温耳目遍布,他一回城便容易被盯上,给李徽带来大麻烦。 周澈还说,他可不想闷在李徽的宅子里成天不出门,那还不如住在荒山野岭里来的自在。所以让李徽不要操心,他知道李徽的心思,但完全不必这么做。 李徽知道周澈说的是实情。 郗超在京城,现在是个大红人。一帮官员捧着臭脚,把他个中侍郎供的跟个宰相一般。他领着的中领军现在随着逃兵的回归和重建已经有了五六干人。郗超派了不少人作为耳目盯梢着一些他想要盯梢的人。 李徽首当其冲便是郗超要盯着的人。所以李徽现在出门都需要先排了耳目。阿珠出门都需要甩掉盯梢的尾巴。这次阿珠去见周澈,都是先从东门出去绕行的。 接周澈回到京城后,周澈是不能乱走的,只能待在家里。郗超倒也不至于派人来家里搜查,目前他还没这个胆子。但周澈但要出门,那是及其危险的。故而其实回京城也只是闷在家里,确实不如在山里住着自由。 阿珠说,周澈和葛元道长现在关系很好,两个人天天喝酒说笑,似乎很是惬意。山里虽然冷,但是家里不断的送被褥新衣去,房舍也修缮了,晚上又有柴火取暖,其实也并不难熬。 听到这些情形,李徽便也只得作罢,只让族弟李荣多回城几趟,多采买些酒肉用度,不能苦着他们。至于具体该如何安置周澈,也只能等明年再说了。 张彤云回吴兴后命人送来了信,告知李徽她一切都好,让李徽放心。信中缠绵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并且张彤云还说,她会趁着过年的时候和青宁见面,将两人之事告诉青宁,勇敢的面对。哪怕青宁生气恼怒,那也要勇敢的面对。 张彤云说,她已经完全想明白了,自己的幸福自己要抓住,绝不会再钻牛角尖,不会犯傻云云。 李徽接到信之后很是高兴,他担心的就是张彤云还会钻牛角尖。彤云心地善良,烂漫多情,善于共情。这种人也往往容易背负太多的负累,很容易钻牛角尖。所以,她能醒悟过来,李徽自然是开心的。 关于和张彤云的事,年前李徽还是找了一次机会去向谢道韫求助,希望谢道韫能够出面帮自己做媒。不过让李徽意外的是,谢道韫却拒绝了。 按照谢道韫的说法,这种事她不适合出面,张玄也未必会给自己面子。这种事,若想确保成功,还得请谢玄,最好是四叔出面保媒才成。 谢玄倒是好办,但要谢安出面保媒,李徽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谢道韫倒是表示可以替李徽吹吹风,请谢安出面保媒。若是谢安能出面,则这件事便十拿九稳了。 李徽也做了一些打算,倘若谢家无人肯出面为自己保媒的话,那么自己年后便亲自前往吴兴,向张玄当面提亲。总之,自己绝不放弃。李徽相信,只要自己诚意足够,张玄当不至于断然拒绝。 忙忙碌碌的过了十几天,眼看新年将至,衙署里也终于放了公假。李徽命人收拾行李,准备回石城县老家和母亲丑姑她们团聚过年。 腊月二十七,李徽带着阿珠和大春大壮等人出发回石城县,一天后抵达。顾兰芝和丑姑等人见到儿子回来,自是欢喜。 当晚,李徽向顾兰芝禀报了欲向吴兴张家求亲之事,顾兰芝听了之后甚为惊讶,儿子居然想要娶张家女郎,这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即便儿子现在已经在京城为官,在顾兰芝心中这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以前不可能,现在和顾家关系已经决裂之后,还想娶张家女郎,那怕是更加的不可能了。于是顾兰芝劝儿子,最好还是想清楚,免得被拒绝了难堪。找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或者是小富之家的女郎成婚那才是实际的选择。李徽理解母亲的顾虑,顾兰芝谨小慎微,这么多年来托庇顾氏门下,早已把自家身段放的极低,担心自己是高攀了,这也能理解。李徽也并不多解释,只告诉顾兰芝,此事他自会处置,只要顾兰芝对张家女郎没有什么意见,其余的事便不用她操心了。 顾兰芝想想便也作罢,儿子这几年辛辛苦苦的在外拼搏,许多事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儿子做的事她已经不能够理解,她知道自己只需要站在儿子身边支持他便可以了。儿子既然喜欢那张家女郎,自己怎会去阻拦若他碰了壁,自会回头。如能成功的话,那么这倒是极好的一门婚事。 那张家女郎从小出入于顾家,顾兰芝是见了无数回的。相貌自是一等一的好,待人也有礼和善,性子也好。若能娶她进门,那真是张家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虽然嘴上不置可否,但是暗地里却是祷祝神明,希望此事能够成功的。 不过丑姑对此事倒是颇有些意见,得知李徽想要娶张家女郎的时候,丑姑便满脸的不高兴。她倒不是觉得张家女郎不好,而是为阿珠鸣不平。 “哼,阿珠有什么不好相貌人品哪里差了不就是出身低了些么我瞧她哪里都好。你们当他是奴婢,我并不这么看。小郎娶了她才是正经。阿珠又勤奋忠实,又伶俐良善,小郎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丑姑愤愤不平的在顾兰芝面前鸣不平。 顾兰芝唯有苦笑。 阿珠固然是很好的,性格相貌人品样样不差,但身份上是不成的。丑姑因为自己也是奴婢出身,对阿珠格外的疼爱看顾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在大晋,阿珠这种没有出身的来历不明的流民女子,除非是寻常百姓人家,才不计较出身。儿子现在已经为官,身份已然不同,所以娶阿珠为正室是万万不成的。 丑姑并非不明白这些,只是觉得阿珠可怜罢了。顾兰芝也觉得需要安慰安慰阿珠,叫来阿珠后,丑姑抱着阿珠一顿心肝肉儿的安慰,搞得阿珠满头雾水。待搞清楚状况之后,阿珠不禁哑然失笑。 “我从未有奢想成为公子的正妻,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便心满意足了。当初我流落居巢县,若非公子收留,我早已经冻死饿死了,我这一辈子便是报恩的。公子和张小姐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公子跟我说过的。我若是有半点嫉妒不满之心,怎对得住公子待我赤诚”阿珠道。 顾兰芝和丑姑叹息不已,原来阿珠如此豁达大度,这更是令人心疼了。当下顾兰芝背地里叮嘱李徽,一定要对阿珠好,不能娶新忘旧,冷落阿珠。寻个日子纳了阿珠为妾,给她名分云云。 李徽也是满头雾水,回房后听阿珠一说,才明白这里边的事情,不禁也是哑然失笑。不过对阿珠,终究颇有歉疚之感。李徽认为,虽然阿珠表面上表现的豁达,心里定然是有些伤心的。李徽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阿珠的情绪,照顾她的感受。日常言行之间绝不能轻慢,反而要比以前对她更好些才是。 新的一年很快到来,这一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即大晋咸安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