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爬起身来,遥遥拱手道:“我走便是了。谢小姐何必吓唬我。我并非有意,只是一时口无遮拦,并无恶意。谢小姐未免反应过激。谢小姐当真不依不饶,我也没办法。我现在才明白,原来谢小姐是个钻牛角尖的人。” 李徽说完,转身欲走。今日自己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本拟当个小丑,让谢道韫释怀,给个台阶下。没想到谢道韫根本不理会。 其实自己说的话,根本不至于有如此过激的反应。谢道韫如此计较,是李徽没有料到的。自己再三解释道歉也无济于事,心中尴尬之余,也有些恼火。既然如此,索性激将于她,或有转机。 谢道韫闻言气结,此人居然还敢大放厥词。当即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此刻还要强词夺理。忒也无赖。” 李徽站住身形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抓住别人的口误便不依不饶,岂是大家闺秀的作风。世人都赞谢家女郎乃大晋第一才女,知达理,旷达大度,有林下之风。那都是以讹传讹蒙在鼓里罢了。叫我看,倒是小鸡肚肠,锱铢必较,名不副实也。” 谢道韫瞠目惊愕,心中愤怒之极,没想到此人居然倒打一耙,心中已然乱了方寸。 “你给我站住,今日必须把话说清楚。你这狂徒,居然敢毁我声誉,若是今日不解释清楚,我……我……定教你好看。” 李徽拍怕身上的尘土慢慢往回走,口中道:“这可是你要我回来的,别又说我的不是。” 谢道韫冷哼一声,气的俏脸发白。她转身回到屋子里坐着,手中团扇快速扇动,胸口起伏气的说不出话来。 “不要气,不要急,不要慌。跟这种人生气犯不上。今日见了他真面目,以后再不假以辞色,不许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便是。”谢道韫祭出深呼吸,连吸几口气,告诫自己。 几次深呼吸之后,谢道韫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来,也觉察到有些不对劲。李徽回到廊下,径自进了屋子坐在谢道韫对面。 谢道韫狠狠的瞪着他,沉声道:“说吧,对我还有什么诋毁之言,尽管说出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对我如此无礼。今日倒要听听你如何编排我。” 李徽道:“没了。” 谢道韫身子僵硬,侧首瞪着李徽道:“什么意思什么没了” 李徽道:“我对谢小姐没什么可诋毁的,谢小姐雅量大度,知达理。我实在想不出诋毁谢小姐的理由。” 谢道韫怒极反笑,斥道:“你适才不是说了一大堆” “我瞎说的。”李徽道。 谢道韫心脏骤停,心情无法形容。世上怎么有如此无赖之人。一句瞎说的便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我若不胡说八道一番,谢小姐怎肯让我回头,听我解释那之前我无心说出来的话,岂非真的无法解释了。在谢小姐心目中,我李徽岂非成了言语孟浪之徒你要赶我走,所以我得留下来向你解释清楚。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李徽道。 谢道韫有一种想拿起桌上的茶盅砸向李徽的冲动。这个人太可恶了,自己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体面君子。无论是四叔,还是家中兄弟姐妹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此人还真是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原来李公子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可以翻脸便不认。若李公子是这样的人,今后你说的话还有谁能相信呢为了达到目的,你可以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岂非处处都是谣言四起,事后却又矢口否认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规则和道理可讲么”谢道韫冷声斥道。 “谢小姐说的对,我诚恳接受你的批评教诲。在下确实过分了。倘有补救的机会,在下愿意全力补救。但求谢小姐莫要对在下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在下纯属无心。”李徽拱手道。 谢道韫冷笑道:“你这样的人,还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么” 李徽皱眉道:“当然。人要脸树要皮,我当然珍惜声誉。” 谢道韫冷声道:“你的心思,岂能瞒得过我。” 李徽点点头道:“谢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定以为我求你原谅,是因为我怕丢了官职,失去谢家的提携。你放心,我会即刻辞了官职的,今后也不再来叨扰贵府。但希望谢小姐不要计较我的言行,日后谈及在下,不要把我想的那么糟糕。” 谢道韫一愣,有些惊讶。她确实心里有这样的念头,觉得李徽这般作为是怕得罪了自己之后,丢了官职。所以才干方百计的想要和自己解释。没想到他居然说要去辞官了,看来倒是自己想错了还是说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又开始骗人了。 “那是你的事,你辞官不辞官跟我有什么干系你休想拿这样的话来打动我。你还有什么诡计,尽管使出来。道蕴虽是女流之辈,但是非真假还是分得清的。”谢道韫沉声道。 李徽点点头起身拱手道:“谢小姐,看来成见已深,多说无益。我这便去向谢公请辞,当然也在此向谢小姐道别。辞官之后,在下将离开京城,可能再不相见了。就此别过。” 李徽说罢,转身出门大踏步离开。这一次李徽是真的死了心,他可不是做样子。得罪了谢道韫,自己已经无法在京城待下去,还不如主动辞官。此刻李徽心中只能暗骂自己愚蠢,自己和谢道韫并没有熟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自己其实对她知之甚少,怎能随意口嗨。这下是真的搞砸了。 谢道韫端坐不动,冷冷的看着李徽离去,她觉得李徽定又是在玩什么花样。但眼见李徽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小道之中后,谢道韫有些讶异起来。 “小翠,你去远远的跟着,看他去哪里”谢道韫吩咐道。 婢女小翠忙追出去,过不到片刻,飞奔回来禀报道:“李公子请人引路去西院见家翁了。快到流觞阁了。” 谢道韫愕然站起身来,皱眉心想:他真的是要辞官,看来自己是误会他了。他确实咎由自取,但为了一两句言语之失,害的他一番奋斗付诸东流,前程尽毁,似乎不太合适。自己其实明白他只是信口开河而已,既然他已经认错了,何必不依不饶倘若他真的辞官走了,岂不是反而让自己心中不安,像是害了他一般。 “小翠,快去拦住他,叫他回来说话。”谢道韫沉声道。 不久后,满脸是汗的李徽又坐在了谢道韫的面前。 “你这么做是想让我感到内疚是么莫名其妙。”谢道韫瞪着李徽道。 李徽摇头道:“并无此意,谢小姐再不要误会我了。在下真的内疚难当。今后也难以在谢小姐面前抬头。辞官离去是唯一的选择。” 谢道韫蹙眉道:“那便可以随意放弃自己的前程这么做未免太冲动,太无知。我并没有要你这么做。” “多谢教诲,但这是我罪有应得。”李徽道。 谢道韫见李徽神色沮丧,语气黯然,不似作伪。适才李徽又真的要去辞官离开,其实心中也并不想太计较了。一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人,说话不小心,也是有的。今日已然给了他教训,倒也不必当真不依不饶。今后不再见他便是了。 “罢了,此事过去了,我不计较,你也莫冲动。从今往后,请你自重自爱,不要胡言乱语。”谢道韫冷声道。 李徽拱手道:“多谢谢小姐宽宏大量。但我并不打算原谅自己。官我是要辞的,但和谢小姐无关。这是对我自己的惩罚。因为我心中难以安宁。” 谢道韫皱眉瞪着李徽,一时不知道拿眼前这个人怎么办才好。按道理他想怎么做跟自己无关,他今日的言行也甚为出阁,自己不必在意他的去留。但又总觉得,似乎不该,总觉得若是他前程毁了,跟自己有关系。 “你要如何才能心安”谢道韫问道。 李徽沉默摇头。 谢道韫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替我做一件事,就当将功补过。也能让你心安。” 李徽忙道:“但不知是什么事还请请谢小姐吩咐。” 谢道韫想了想道:“我和小玄为了一件事争吵了,我求他帮我办一件事,他一口回绝,所以我才生他的气。你们不是朋友么你若能劝他把这件事替我办了,就当你将功补过。” 李徽讶异看向谢道韫。 谢道韫继续道:“你听着,这件事是这样的。彤云的兄长张玄写信来让彤云回吴兴,因为吴郡顾家家主这个月底就要去吴兴向张家提亲,要让彤云嫁给顾家公子顾昌……” 李徽啊的一声,神色惊讶。